thirty-two /一个人生活/

1

人生第一次坐飞机,就是飞去墨尔本。

飞之前对着地图仔细比画,心想再过十几个小时,我就能站在离家八千多公里的地方了。我会沿着海岸线飞离中国,然后再穿越一个太平洋。一个人踏上大洋彼岸,这件事简直太酷了。

但坐飞机的过程一点都不酷,我是一个无论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没办法深睡的人,所以我一直醒着。带上飞机的书看完了,就接着看小桌板上的小电视。两部电影看得我昏昏沉沉,可怎么也睡不着。看完后我赶紧查还有多久才能到,时间指示五小时。

下飞机的时候我想,我要不认真过完这几年,都对不起我这两条因为坐飞机而酸痛的腿。

那时我心想,如果有一天我自己住了,一定要把房间布置得特别简单,一张大书桌、一张小沙发、一台音响,再加上一盏好看的台灯就可以了。我要每天给自己做饭,然后变身大厨。总之,我要洗心革面,一跃变身成我想象中的样子。

现实常不尽如人意,其实你心里都清楚。一路有多少困难,总跟你选择的路有关。我在经历孤独,我想你也一样;偶尔还会有放弃的念头,我想你也一样;但总能说服自己坚持下去,我想你也一样。每个人都有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这理由可能千差万别,但心还没死时就别放弃,要么让它死透,要么砸出一条路来。

然而我孤身住了好几年,直到2015年才把房间布置成想要的样子。

2

一个人吃饭,对当时的我无疑是折磨。

作为吃货,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吃饭更好的事了。吃饭时既能跟朋友聊天,又能填饱肚子,顺带看看周围经过的妹子,享受一下难得慵懒的时光,简直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啊!

没想到很快我开始一个人吃饭,于是吃饭的功能突然只剩下了填饱肚子。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不剩下一点饭菜。

那时大家的课表都五花八门,时间表从早上排到了晚上,偏偏就是凑不到一起。加上我的课都被排在了饭点前,很是尴尬,上完课跟朋友一起去吃我可能会饿死,上课前先吃就只能一个人去。

想了想我还这么年轻,怎么能饿着自己。

于是我开始了两年的一个人吃饭生涯。

那时觉得一个人吃饭一定特别惨,那时觉得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特别惨。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旅行,都缺了一些什么。没想到我吃着吃着就习惯了,也不再别扭。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偶尔也会羡慕情侣,却又贪恋自由。

当我总算在墨尔本有了一众基友时,我去了堪培拉。

好像总是这样,刚开始习惯一个地方、一种生活,你却不得不跟这个地方、这种生活告别了。

3

我清晰地记得2011年堪培拉的每个清晨,先是五点准时出现的垃圾车,再是被唤醒的最早的那批上班的人。他们总是六点时拿着咖啡,提着公文包,像是上紧了发条一样冲向最早出发的那班公交车。这时整个城市才从疲惫中苏醒,世界在阳光中清晰起来,而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城市逐渐车水马龙,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漠感。

也许,你刚赶完一夜的论题,在去找导师的路上;也许,你兢兢业业工作了快十年,却面临着失业的危险;也许,你就像我,在一座知道自己终将会离开的城市,找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坐标。

是的,每个清晨。一年有365天,我就有365天这么醒着。

那时候生活简直一团糟。随处乱放的衣服,看完就堆在桌上的书,被我弄坏的台灯,心血来潮时买了却再也没用过的东西。有一天,我走回自己的房间,突然感叹:我到底是怎样才能把这么一个小地方弄得这么乱的?

更关键的是,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我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着未来要做的事情、想着未来要去的地方,而我所在的堪培拉,从来就没在我的计划里。

然而我知道,在通往我想要的未来的那条路上,我必须花很多时间在这里。

可我还是感到不安。

那时我每天都尝试着写东西,可怎么写也写不出来。我记得铺天盖地而来的压力,比如爸妈给你的未来规划,比如朋友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路。只有你,执着地走着一条不知道能否通往未来的路,看着爸妈的规划,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那时我常想,我是不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明明做选择前就有心理准备的,可被出版社赶出门的一瞬间,才明白我还是低估了一路上会遇到的挫折。

你知道你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可你不知道你脚下的哪条路,可以通过去。

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之后依然爱它。”

然而,我不知道我是否做得到。

有时候除了等待,你别无他法。

要验证你的选择正确与否总是需要时间,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背负得起这时间。于是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我们犹豫,我们彷徨,然后我们在答案浮现水面前的那一秒,放弃。

我也无数次想放弃。

4

没有那么洒脱,没有那么多神奇又热血的故事。

我就是在一次次想放弃中坚持了下来,每次想放弃的时候我都会去洗把脸,仔细想想,觉得还是不应该放弃,因为我心里的火还没有灭,哪怕世界只能看到烟,我也不想这么快浇熄它。

或许也是心里有着这团火,我总是在放弃时能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有时只是听到一首励志的歌,看到一个励志的视频,有时又是身边那些好友都在坚持让我觉得自己不能放弃。我常觉得自己无比幸运,总有这些力量支撑着我。

后来我开始明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定有人在坚持。

只是那些放弃的人,是不会被这些坚持所打动的;那些习惯低头沉默的人,总是对大声呼喊着前进的人不屑一顾。然而只有内心还有那团火的人,才能发现那些同在坚持的人。

如果我被困在这个地方,那我就试着在这个地方找到我喜欢的生活方式;如果我面前的事情我不喜欢却不得不做,那我就试着把这件事情做好,再从中发现可以共通的道理。

我喜欢打篮球却没能成为篮球运动员,但那保证了我的身体健康;我因为一个姑娘喜欢一个乐队,虽然那个姑娘没有跟我在一起,我却喜欢上了那个乐队;我因为留在了这里,虽然我早晚要离开,却找到了面对孤独的办法。

我的人生就充满这样的阴差阳错,就像我从小到大就是个理科生,最喜欢数学,最讨厌背诵,却在这儿写着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