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是倒过来的光(第4/5页)

季斐然觉得自己有点被看扁了,晚上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田间溪流边生闷气。

这里的环境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经济落后点外,其余的都还不错,也没有什么蚊子。

潺潺的溪流淌过脚下带来了阵阵清风,季斐然觉得这里比家里要舒服,他想下次可以带外婆过来玩。

“生气了?”

不知何时,顾亦凡已经从后面走了过来,提了个板凳靠着季斐然坐下。

“没有。”他说完后觉得太刻意,又补了句,“这么快就忙完了?”

顾亦凡抿了抿嘴,手轻轻搭在季斐然肩上。

“小斐然啊,其实这次带你来,不是要你来当帮手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干我们这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光鲜,很多时候都会抛下很多东西,身不由己。”

“噢?”

季斐然把头偏了过去,从他的眼里折射出清澄的目光,“要是担心这些,我早就放弃了,”他把头转了个方向,语气坚定地继续说道,“人如要得到一些东西,是注定会牺牲另一些东西的,这个我懂。所以我即便失去了‘乖巧’‘懂事’或是更多,但我从未想过放弃,我只知道,我要坚持梦想,仅此而已。”

顾亦凡拍了拍季斐然的肩膀,欣慰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像自己年轻时一样有干劲的小孩。

“好,那叔叔就支持你。但明天叔叔要去镇里一个极偏的村落采写资料,那里实在不好通行,你先在这边待一天,我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季斐然本还想叫顾亦凡带他一起去,但当他望向顾亦凡无比深邃的眼眸时,突然间就没了辩驳的气力。

还是听话吧,这人生地不熟的,一切也只能听从顾亦凡的安排。

“今晚就跟我睡吧,乡下可没那么好的条件。”

季斐然微微一笑,跟着顾亦凡走了回去。

这一晚,季斐然睡得异常安稳。

次日清晨,季斐然和顾亦凡一同起床。吃完早餐后,顾亦凡便与同事开车离去。

季斐然拿好包,他想去看望一下自己帮助过的那个孩子。他检查了一遍上次提的那笔钱。然后将手机放在房里充电,便出门踏上了探访的路途。

编龙镇的镇区并不大,还赶不上外婆所在的那个小区,季斐然在接近正午的时候找到了那孩子的家,顺便提了一箱牛奶送给孩子。

其实男孩的家人根本想象不到给自己孩子帮助的竟是一个和自家孩子年龄相仿的人。男孩的母亲在接过季斐然拿来的钱后感恩戴德。可最后季斐然只是吃了一顿午餐,然后他便婉拒了男孩一家人的盛情挽留,赶回了居所。

其实在季斐然得知还在上初三的男孩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名的时候,他内心还是颇为骄傲的,他始终有着一颗善良纯洁的心,但他总喜欢掩盖这些,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本心,于是便给人留下了他不易接触的感觉。但这并非事实。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季斐然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了一眼停在门外的本田车,他觉得顾亦凡他们可能回来了,便高兴地走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想观摩一下顾亦凡今天的成果。

季斐然把包一扔,屋子里没有动静,他缓缓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吹了吹还有些温热的绿茶。

“顾叔叔怎么不在呢?”

季斐然刚想回过身去看看,突然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掴了一巴掌,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溅了一身。

5

“你请了一个星期假就是为了来这鬼地方吗?”

说话的是季思敏,她此刻像一头发怒的母狮。

季斐然还是没反应过来,不是说下星期才回来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摸了摸滚烫的脸颊。

母亲一年回来不过三四次,每次却还能带给自己“惊喜”,季斐然冷冷地“哼”了一声,走回房间,反锁了门。

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外边都没有动静,季斐然打开手机,发现了十多个未接来电和三十多条短信,都是季思敏发来的。

其实季思敏是真想给儿子一个惊喜,上午便开车赶了回来,回到家的时候听说儿子请了假跟一个电台的播音员去农村做采访,于是气不打一处来,赶忙来到了编龙镇找儿子。

她本来不想打他的。儿子每次都跟自己作对,一直对自己怀有敌意。每次她都试着去和解,却总是被自己的暴躁脾气给越弄越糟,最后连一丁点儿母子固有的亲情都无法维系住。

她是失败的,季思敏想,努力赚钱却很少关心儿子的生活,现在儿子跟她已经形同陌路了。

“哎……”季思敏叹了一声,走到季斐然门外,轻轻敲了敲。

依旧无人应答。

实际上在季斐然翻阅到第二十一条短信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动摇了,又或者说其实他的内心从未真正坚持过什么,或许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有一天可以和母亲重归于好,等待有一天和母亲执手而行,共享天伦之乐。

真的可以吗?季斐然走到门口,想打开门,却又不敢。踟蹰在门边,揣着不安的心情,这时门有规律地响起来。

季斐然把耳朵紧贴在门边,感知着门的振动。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这时他想起那条“小斐,妈妈很爱你”的短信,呼吸突然变得紧张急促,脚在不停打颤。

“小斐,”母亲突然停止了敲门,“如果你不想开门的话就算了,我隔着门板给你讲个故事。”

季斐然将手机塞入口袋,换了一个稍稍舒适的姿势静静听着。

“我知道,你怪我。”季思敏低下了头。

“从小我就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你父亲的事我也不告诉你。我一心想着去赚钱,其实也是想给你一个富足的环境。家里没有顶梁柱,所以只能靠我去打拼,我也知道,陪你长大与外出闯荡,我只能选一个,但是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过得窝囊!

“这几年在外边我也不容易,有时回到那个空旷的‘家’,就忍不住流泪。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命,我也不能去埋怨谁。”

季思敏已经有些哽咽,轻轻咳了两声,又继续说:“当年我跟你爸在北京读书,虽然不是一个学校,却很相爱。你爸学的是播音,在北京广播学院,也就是现在的中国传媒大学。那个时候虽然播音员很风光,但并不好找工作。就在你爸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的那天,他叫我出去下馆子,我本以为是要庆祝,没想到他竟然跟我提分手。他说他已经跟另一个女人好上了,而那个女人就是那个电台老板的女儿。”

“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怀了你,我没告诉你爸,直接回到了家。”

季思敏越说越颤抖,最后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