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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对于我回归世俗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刚到达库莱布拉岛的浅水区,他便开始质问我:“你有没有开始计划治疗以后该怎么办?”我们跟在夏洛身后蹒跚地走上闪闪发光的沙滩。夏洛则在寻找树荫好让我们吃午餐。

我从太阳镜后面斜瞟了保罗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你有机会重来一遍。我不是说你必须来纽约,但这是明智之举。不管怎样,你可以做些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即便没有杰姬的推荐信,你的简历也足够优秀,你本人这么出色,你选一个行业,我来联系些关系,第二天你就可以去上班了。你可以成为出色的制作人,或者活动策划人。或者,如果你乐意,你还可以做猫科动物顾问。你能做任何想做的事。任何!多么激动人心!”

或许这种抽象的蓝图真有点让人激动。因为关乎我的现实生活,重新开始一切的想法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也许吧。”我说。

“丽比,可以帮一下我吗?”夏洛正准备把一块薄棉毯铺在树下。

我充满感激地看了看他,然后抓起棉毯的一角,想把它铺平。保罗从我手里接过棉毯:“来,让我来。”他说。

“我可没有报废,你看。”我说着,拿一只凉鞋压住棉毯边缘以固定位置。

他扬起一边眉毛:“我没说你不行,我只是想让你放轻松。”

我坐在毯子上,从夏洛准备的露营餐篮中拿出一瓶苏打水:“我现在正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加勒比海中央地带,什么都不用操心。如果这还不算放轻松,那真不知道什么才算呢。”

保罗继续接茬:“很显然,一切都取决于你在哪里接受治疗。昨晚我做了点研究。”

“当然。”

他比我出的汗还多,于是索性脱掉马球衫,然后认认真真叠好,放进自己带来的帆布手提袋里。“还有,如果我们的角色转换一下,你还会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干吗?”

“不。”

“叮!叮!叮!我们的神经系统是相通的!”

我从餐篮里抓过一把塑料小刀:“要不要我在你身上割来验一验?”

他不理会,接着说:“梅奥医学中心在进行第二阶段临床实验,听起来真的很有希望。哥伦比亚有位医生已经写了好几篇关于T细胞淋巴癌的研究论文。”

“一次一件事。”夏洛边说边用胳膊搂住我。

保罗对他皱了皱眉,我能看出来他心里的轱辘在打转,这个陌生男人怎么会如此保护自己的妹妹。

保罗肯定意识到夏洛的初衷是好的,因为一分钟后他说:“没错。一次一件事。”

午餐后我们各自划独木舟出海。水面平静,夏洛和保罗轻松划出几百码远,而我却在近岸处徘徊。我确实同意接受治疗,但我想象不出那会是什么样的画面。我试着构想自己撑坐在浅色皮躺椅上,静脉注射液一点点流进我的血管的景象,可是脸部却是母亲的脸,而不是我的,母亲朝我看过来。

我摇摇头,然后低头看着海水,希望鼓励自己心中的眼睛看到离开威克斯后的生活将会有积极乐观的一部分。但玻璃般墨绿色的海水并没有带来丝毫灵感。我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所谓的下一阶段的生活会是什么样,这更说明保罗的论证只是一厢情愿。

我不确定在原处漂浮了多久,保罗已经绕回到我身边。“你和汤姆谈过你的健康问题了吗?”他的船头温柔地撞了我的船腰。

“没有。”我说,同时看着一群银色米诺鱼从我们中间游过,然后消失在昏暗的深水处。

“你打算告诉他吗?”

“不打算。但你若想邀请他参加我的葬礼,我想你可以这么做。我比较倾向于让他坐在最后一排。”

保罗苦笑:“我真希望你别再那么说话。”

“抱歉。”

他的独木舟开始向后漂浮,他举起船桨,搭挂在我的船腰,让两只船连在一起。“你想他吗?”

我摇摇头:“一点也不。”

我不想,我告诉自己,但这其实一点也不可能。我想念夜晚时分汤姆把我抱在他怀中的感觉,我们蜷着身体,就像俄罗斯套娃。我想念他跟我说话时,把我的一绺离群卷发挽过耳后。想念那种相信我属于他他属于我的感觉。

“你很快还会恋爱的。”保罗说。

“或许。”我说着,扭头看了看夏洛,他正划向远方。

“奇怪不奇怪?”保罗问,“这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不是说我觉得这样不好,但……你们俩在一起看起来非常和谐。希望没有什么能挑战你们的关系。”

“不会的。”

他看了看我。

“干吗?”

“小心点,丽宝,”他说,又看了看夏洛,“我喜欢这家伙,但他不值得你搭上整个人生。”

“相信我,他会是第一个同意你观点的人。除了他的‘一次一件事’,他一直在做我的思想工作,让我离开威克斯去看专家。”

“哈!”保罗说,好像不相信我的话,“总之夏洛就是这么回事。目前唯一需要我们关注的人,丽宝,就是你。”

乘船回威克斯时,夏洛温柔地搂着我的腰,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就这么一直到威克斯的码头。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他共进晚餐,那么就不至于爱上他,保罗也就不会联系他从而找到我,我将会有更多时间来安排临终前的日子,而不至于被打断。这些种种都有可能发生。船泊入码头时,我让自己离开夏洛的身体,但心中有种奇怪的庆幸油然而生,还好一切都没按照其他的可能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