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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转向他,鼻翼鼓起来,嘴角向两颊牵动,表情在微笑和皱眉之间摇摆不定。她退后几步,透过深色的睫毛看着他,“那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把刀收好,用双手充当武器进行演示,“我说,‘大个子,我现在可是饥不择食了,你们最好马上离开,免得我把你们变成午餐。’不用说,它们并没有离开,我只好同它们展开殊死搏斗。”

“可以想见。”她两手抬起叉在腰上,“我很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她眼里闪动着聪慧的光芒,嘴唇因为抹了她用碾碎的西洋蓍草根制成的药膏,看起来亮亮的。她泰然地站在积雪覆盖的河岸边,宛如某种未经驯养的神秘生物。

他突然开始怀疑,从前和妹妹开玩笑的那一套能否同样奏效。“当时的情况是二对一,而且它们的体形都比我大,可我并不感到害怕。不过,这两头熊还是很值得敬佩的。它们表现得很有风度,一次只派出一头与我对抗—大块头的那个先上。我把它干掉之后,小的那个就转身跑掉了。我又朝它身后开了一枪,只是想确保让它离开这块地方。”

她上身前倾,探到黑熊上方,越发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真是这样吗?”笑意正要爬上她的嘴角,但她忍住了没让他看见,“还好这两头熊比较有风度,对吧?”

兰德迎上她的视线,咧嘴笑了。此时他才意识到,当他面对那头黑熊时,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她。他害怕会留下她一个人。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在了,谁还能够保护她。

奇妙的是,当她挥舞着武器冲到河岸边时,他也在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挂虑。或许她也和他一样,害怕会失去对方。

心底萌生出某种莫名的冲动,他试图将其定型,却不知从何下手。这感觉来得太过突然,像从某棵至今未知的树上摘下的果实。如此与众不同。他不知道应该将其归为何类。他只知道,他不能离开这个蛮荒之地,除非他能为萨拉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一个安身之所。

她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似乎同他一样无所适从。接着,她把手伸向那把小刀,手指顺着刀把从他手上擦过。他没有抗拒,任由她把刀拿走了。

“怎么?”大脑已经丧失了组织词汇的能力。先前刚刚编好的那个故事,已经被他抛在脑后。

萨拉从刀鞘中抽出小刀,挪到猎物身旁,一把抓住黑熊浓密的皮毛,“得把肉切下来。”她说。

这时,兰德突然听见,远处某个地方隐约传来了猎犬的吠声,他立即意识到,之前那声枪响无疑已经一英里一英里地在这河岸山间传开了。

第八章

萨拉早起出来拾柴,留兰德在营地继续睡觉。外面仍在飘雪,气温低得能看见呼出的白气。今天怕是不能赶路了。这种天气能把人给冻僵,反正,在宰完那头熊之后,他们已经别无所求,只需要多些柴火维持火势。昨天一整晚,他们都把火势控制得很小,不过,他们后来也没再听见任何猎犬或人出没的迹象。只有狂风摇动大树和树枝不堪重负发出的嘎吱声响。

这片深山野地的清晨十分宁静,只不时有些小动物跑出来四处打探。都是些无须担心的小家伙—小兔子或出来搜寻坚果的大尾巴松鼠—不过附近应该还有别的动物。她一边听着动静,一边提醒自己注意,同时搜集可用的木材。地上倒着一根昨晚垮落的橡树枝,已经没了生气,她盘算着可以将它分成几小截,拖到山坡上去,把篝火烧得更旺些。

这时,一只小动物走进了这片空地,是一只小兔子。因为没必要去伤害它,她便只是从旁观察,看到它一注意到自己就立即蹲坐下来。她想,它此时一定心跳加速,肌肉紧绷,感到惊恐不已。

“嘘,”她压低声音向它靠近,“回家去吧,小家伙。”这是额吉对那些不食用的动物说的话。

“所有生物皆由上天创造,我的孩子。”她说,“众生平等,没有一件上天不予以留心。同样的道理,没有一件不应当被我们重视。”

小兔子待在原地,离她很近,只要她愿意,伸手就可以摸到。“今天早晨太冷了,不适合在外面待着。”她倾身向它靠近,十分享受这种亲近感,还有这只小动物的温驯表现。它还只是个幼仔,没完全发育成熟。如果它能挨过这个冬季,到来年春天,就可以寻到配偶开始产仔。

如果它能活下去。

它黑黑的眼珠映射着树林和天空,像一个只属于它的小小世界。她凝视着它眼中的世界,享受着这份平静与美好。

树影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兔子眼里的倒影也随之动了。萨拉这才听见了动静—兽蹄踏在地上的声音,喘粗气的声音,这声音在雪地里已几不可闻。

她像小兔子似的心里一紧,俨然成了先前那只小动物,不敢大声呼吸或轻易移动。

她把上身压得更低,小心地转到能看清状况的角度。一匹马正驮着骑手往山坡上爬。其实他原本可以看见她,如果他把视线投向这边的话,不过他却正看着别的什么东西—那是她和兰德昨天把肉搬到山上,系在离他们露营地不远的某棵树上时留下的足迹。

她认得这匹马,一匹带白花斑的栗色马。她曾被扔在这马背上赶过很长一段路,马鞍和铁链几乎将她给拦腰截断。

她用手掩住口鼻,担心只是呼出的白气就能引来拉维的注意,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原地。在她身边,小兔子全身紧绷,已做好逃跑的准备。如果它现在窜出去,他肯定会听见动静看过来的。

“稳住别动,小家伙。”这念头在她脑海中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等待的时间过得十分缓慢,她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山坡上面,兰德仍在睡觉,手枪在他身旁。他根本打不过拉维。杰普和其他人哪儿去了?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洞穴?

她祈祷不要发生这种事情,闭上眼睛恳求天父将他们引到别的地方去。

拉维马上要经过这里了,她蹑手蹑脚地朝他们栖息的那个山洞退去,一步、两步、三步。她缩成一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恨不得化入环境当中。她轻轻地拿起一根嫩枝,将兔子朝相反方向赶去。它先往马儿那边蹦了几下,接着便掉转身体朝河边飞跑而去。

拉维勒停坐骑,拉着它掉了个头,马儿踩在岩石和积雪上,踉踉跄跄地直打滑,张大了嘴巴喷吐着白气。

“听见什么动静没?”拉维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没有人回应。杰普离这儿还有多远?其他人去哪儿了?兰德有听见声响吗?他醒过来没有?

拉维扫了一眼通往河边的斜坡,又掉转头来。他从旁边经过时,萨拉紧张地闭起了眼睛,闻到混着柴火、麦芽威士忌以及马儿咸汗沫的味道。他们一直在拼命赶路,连下雪的时候也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