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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里是你埃文伯伯的家。”我站起来,快步踱到门口,又踱回来,有些不知所措。哪种下场会稍微好看一点呢?是悠闲地坐在这儿和汉娜看电影时被他发现,还是在去往最近出口的路上让他给截住?

汉娜晃动着跷起的双脚,来回拍打着躺椅扶手,“那个……你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埃文伯伯不用,呃,没有必要再让他心烦了,所以还是不要告诉他了。等我爸爸回来,我会自己直接和他说,他会过去把马给弄回来的。”我几乎能看出她藏在表象底下的强硬态度了。这可不是两三个小时以前,恳请我不要把她单独留在这里的、那个惊慌脆弱的小女孩。

“确定是你伯伯回来了吗?”我看了看楼梯口,目前还是空无一人。她怎么知道是谁回来了?

“没错,我爸爸从来不把车停在车库里。应该是埃文伯伯和太奶奶,我打赌,他们是在她做完治疗以后回来的。”

好吧,冷静下来,冷静,冷静。你到这儿来是有正当理由的,而且你还有些话要告诉这个人,“汉娜,我不会对你伯伯撒谎的。”

“你用不着撒谎,只要别告诉他就行。我爸爸会把马弄回来的,真的没事。”

“可你伯伯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就说是我打电话叫你来的。”她移开视线,不太在意地看了屏幕一眼。

头上的门厅此时传来了脚步声。我没法控制自己—抓起手提包,套上外套,赶紧从直视范围内撤离出来。

汉娜皱眉看着我,“你在做什么呀?说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没什么大不了?”是埃文的声音。他顺着楼梯走到一半的位置,停了下来。

“嘿,埃文伯伯,”汉娜抻长脖子从门口去看他,“我们在说,要不要再看一部电影,我告诉珍妮·贝丝,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伴随着几下迅速而气愤的脚步声,他来到了房间里,眼睛死死盯着我,明显是被我的存在惊呆了。恐怕就连他那精明且富于创意的脑子都想象不出,我为什么会在他家的影音室里,和他侄女一起看《小美人鱼》。他嘴巴微张,怒视着我。这个表情说明了一切,他的意思是:“你这个女人,竟然这么不知收敛。”

我急忙做出反应,只盼能体面地离开这里,“我真的该走了。既然已经有人回来陪你了。”后面那句话是我为自己辩解所做的尝试。但愿能有一丁点用处。

汉娜踮着脚踩到地上,从后面走过来,用两只胳膊搂住我的腰,“谢谢你过来陪我看电影。你必须要走吗?”她值得玩味地看了我一眼,意思十分明显:别告诉他。

“没错,我必须得走了。”我将她的手拿开,双手捧住她的脸,看见她又变回了那个悲伤而脆弱的小女孩,“刚才上来的时候,我在车里所说的话都是认真的,知道吗?类似那样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你听明白了吗?”

她叹了口气,从我手中滑脱出来,回到躺椅边上猛地倒了下去。

埃文扭转下巴,朝门口方向示意,我跟着他往外走,但愿不要在这种时候撞见维尔莉特。她没必要参与她孙子与我的口舌之争,也没必要知道发生在公路边的意外事故。

埃文和我一声没吭,一路穿过走道,走出门外,来到一处地势低洼的楼梯口。

“车道就在那边。”他指了指石阶—没有询问,而是肯定地告知—于是我便遵从指示往台阶上走去。

“我就知道你肯定把车藏在背后了,难怪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愤愤地说道。

我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凭什么这样对我呀,我明明只是好心帮忙而已,况且,自从接到科拉尔·瑞贝卡的电话之后,我到现在都还相当苦恼,心里头慌乱不已,根本没有心情再来承受另一次打击,“我只是把车停在了汉娜指给我的地方。”

“我早同你说过,叫你离汉娜远一点。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跑到我家来四处打探,想找到更多所谓的神秘书稿是吗?”

我走到楼梯顶上,转过身来面向他,“你爱信不信,埃文·哈尔,不是什么事情都和你有关的。今天这事同书稿一点牵扯也没有,却和屋里那个小姑娘密切相关。倘若你在乎她的程度,同你在乎谁又入侵了你的宝贝地盘一样的话,你就会问一问,我今天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你根本不了解这个家的情况。”

“可我知道妈妈不在身边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她需要有人陪伴,这个人不该是她的太奶奶,她病得太重,精力跟不上;也不该像爸爸那样,放任女儿独自骑马四处乱跑。而且无论怎样,你们根本不该让她带出农场的烈马。她今天差点就被车撞了,就在马路上。我停车一看,有个古怪的卡车司机主动提出送她一程,而她竟然打算接受他的提议,就为了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把马弄回家里。”

我的情绪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海啸一般,卷起岸边残渣,将这一天、这一周以及这个地方所带来的压力,通通汇成高高的浪潮而后迅速蔓延开来,像滔滔洪水一般从楼梯上倾注而下。就让他溺死在这里吧,我才不在乎呢。也许,当他终于想清楚,自己的侄女坐上陌生人的卡车意味着什么时,他才会醒悟过来,发现我不过是做了任何正直的人都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此时,他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事实上,他这副模样,好像只要是我说的,不论什么解释他都不愿接受。

“你知道吗?无所谓了……”我甩甩手,咬牙切齿地说,“你要怎么看待我都随便你了,但是,你得和汉娜谈谈,必须得有个人好好看着她。”

他眯起眼睛,一脸防备地抬高下巴。我这是触到他的痛处了。

“是她爸爸应该待在这里陪她—”

“这根本不是谁应该做些什么的问题!”挫折感难以抒怀,憋在心底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感觉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就要被这悲哀的人生所彻底淹没了,而且似乎也看不到什么好的出路。每一次,当我努力摆平一个难题之后,马上就会有更多麻烦扑面而来,“关键在于她,在于她需要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家有什么问题,我也一点都不在乎。我自己家里的问题就足够让我操心的了,真的,而且……”

大坝猛然间决堤了,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立即转身奔向我的车子。

谁知道,就连车门把手也要跟我作对,我使劲一拉,手下一滑,发力的三根手指向反方向弯了过去。我把遥控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按了一下,再次拉动把手,车门还是没开,我那三根手指却被扯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