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5页)

我又回想起我们在森林里寻找汉娜时的情形,她对山中地形简直是了如指掌,那些世代居住于阿巴拉契亚山脉,深知哪里藏有沟壑暗渠,哪些根茎树叶具有药用价值的女性,已在她身上留下深深印记,并且至今影响着她。

我当然知道,她是一个独立个体,并非我个人意志的投射。

她仔细打量我的表情,期许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这显然是她有意为之,虽然不想让我失望,“我可能不该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不过我确实有在认真考虑,就这样。”说完,她迅速跑向侧边门口,走进了克莱姆森大学的蒂尔曼礼堂,留下我独自思索她先前所说的话。

我再次拉开幕布朝外望去,看见她悄悄溜进大厅,和几个妹妹打着招呼。她身上那件时髦的蓝色裙子,让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看得出来,这让她觉得有些窘迫,然而,她们的拥抱已足以说明一切。她们依然深爱着她。

我放下幕布,感觉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一个不知什么原因,总也无法像我的小妹妹那样,勇敢跨越这道鸿沟的失败者。

几分钟后,她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他们之后不能留下来,”她说,看起来非常失望的样子,“他们不想在天黑以后赶路回家。”

“我们可以帮他们在酒店订几个房间。”

莉莉·克拉瑞特回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做得太过分,“玛拉·黛安说,她对餐厅卖的食物没什么兴趣,而且,年纪最小的几个孩子都留在家里,交给苏迪阿姨看管着。”她耸耸肩朝门口示意,“最起码,你得过去打声招呼吧,嗯?”

我看了看时间。活动将在十分钟后正式开始,“拜托,”妹妹十分坚持,“看在他们大老远开车过来的分上。”她又朝门口挥了挥手,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我和她一起走出后台,好奇地向她询问。

“那是什么?”

“玛拉·黛安拿给我的。我还一直没机会打开来看。她也带了个什么东西是给你的。”

我动作慢下来,不由自主地起了疑心。为了莉莉·克拉瑞特,我和几个妹妹之间勉强结成了某种和平局面,而我依然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会有什么事情导致这种局面分崩瓦解。莉莉·克拉瑞特一直在慢慢缝补我们之间的关系,尽管有些笨手笨脚。我们都很爱她,都希望她能幸福。

我走到最后几级台阶,又开始迟疑起来,想着或许该让妹妹替我收下那个信封—不论里面会是什么。我不能让别的事情坏了兴致。今天是个重要的大日子。全年无休地忙活了这么久,都是为了今天这个日子。

“走吧,珍妮·贝丝。”莉莉·克拉瑞特拉起我的手,催促我穿过第二道出口走进过道里。玛拉·黛安、科拉尔·瑞贝卡还有埃维·克里丝汀都在那里,她们统一编着辫子,身着棉布长裙,还有做礼拜才穿的黑色长袜,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与这环境不太相合。

我们互相寒暄问候,聊了聊他们开车过来时的情形。科拉尔·瑞贝卡这时说道:“说起来,你大学就是在这里上的吧。”

“嗯,先是这里,然后去纽约大学读的研究生。”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玛拉·黛安稍微皱了皱眉头。

“谢谢你们今天能来,这对我而言意义非常重大。”我张开双手,突然之间,很想抱一抱我的妹妹们。我大概是心血来潮,但那感觉就像呼吸一般自然。我知道她们每个人身上的气味、拥抱力度的大小、停留的时间长短。我们其实并没改变多少。

比如说,玛拉·黛安的拥抱就很迅速,动作僵硬而且克制。

“克莱姆森大学可真大呀。”科拉尔·瑞贝卡又说道,努力营造出轻松的氛围,好比牙医诊所播放的白噪音,意在安抚人心,不让患者感到恐慌或者直接逃走,“我们好像怎么也找不到路。”

“我当初也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我坦言承认,使大家都回想起那个多年前独自离家的十八岁女孩,那个几乎已经被我们所遗忘的小女孩。

“嗯,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不是图瓦什。”埃维·克里丝汀突然说,惹得我们都掩住嘴巴笑了起来。

我再次询问她们,能否在活动结束之后留下来,并主动提出,可以帮她们在酒店订好房间。试一试总归没什么坏处,我这样告诉自己。如果能和几个妹妹还有她们带在身边这几个年龄较大的侄女相处一段时间,应该会挺愉快的吧。

“还是你回家来看望我们吧,”科拉尔·瑞贝卡说,“等你有空的时候。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只有在要到镜面谷商讨出书事宜的时候,才匆匆回家一趟,而后马上离开。你可以随时回来看看我们。”

“我会的。”没准我们的关系日后真的会有所改善。虽然存在种种差异,但我们毕竟还是一家人。

大家都沉默下来。我看看时间,视线望向后台的方向。

“你让莉莉·克拉瑞特带回家的那本书,我读过了。”玛拉·黛安突然插了一句,“确实是本好书。”

我心底顿时亮起了一丝微光,闪烁着,跳动着—那是萤火之光,是终于得到回应的祷告,“谢谢,这意义可太重大了。”

“爸爸也看了。”她做了个十分夸张的表情,示意我不要想得太多,“他要先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什么不宜阅读的内容。我想,他应该是觉得没有问题吧,反正,他又把书还给了我,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告诫我们,不要把书里写的内容太过当真。”她冲另一个妹妹点头示意,“那本书现在在埃维·克里丝汀手里。”

“这书看得我大半夜都睡不着觉。”埃维·克里丝汀兴味盎然地表示,“虽然科拉尔·瑞贝卡先前就告诫过我,但我看的时候,还是恨不能自己提上一把三十毫米口径的猎枪,把布朗·崔格和那帮臭男人通通干掉。”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我又请求他们,至少在活动结束之后,稍微停留几分钟,我们再一起说说话。时间到了,莉莉·克拉瑞特和我必须得走了。我们拥抱着说了再见,先前的问题其实尚未得到解决。玛拉·黛安已经担心起了回去的路程。就在我们分别之前,她从裙子口袋拿出什么东西,塞到了我的手里—是一个信封。它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几个妹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把它接了过去。信封里面有个什么东西,感觉又凉又硬,像是块小石头。科拉尔·瑞贝卡和埃维·克里丝汀显然都很清楚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从她们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这是爸爸叫我拿来的。”玛拉·黛安避开了我的视线。她知道,在埃文修改并续写《守护故事的人》的这段时间里,我借着与埃文见面商讨的机会回过家里几次,但我和父亲之间,几乎都是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