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怒(第2/3页)

“我们分头去找吧。”阳子说。看到恭一的样子,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嗯,我去镇里找找,你们去海边找找。万一你们发现了拐走权五郎的那些家伙,也不要搭理他们,我马上就回来。”恭一说。“我听见权五郎叫声有些反常,觉得奇怪,就出去查看,但已经不在了。这帮混蛋。”说完,朝着通往镇里的小路跑走了。

我和阳子以位于沙滩的中心地带伸向海里的防波大堤为标记,左右分开去寻找权五郎。夜幕开始降临了,天空中出现了几颗星星。天色仿佛被蓝布遮盖住一样,一刻一层地渐渐深暗下来。我们越来越焦急,我大声喊着权五郎的名字。奔跑着,从河边到桥上,再到松林中,一边奔跑,一边喊。但是听不到权五郎的叫声,我急得想哭。每次停下来大口喘气时,周围的黑暗就会加重一层,朦胧中大海更显得宽阔无际。如果权五郎真的被溺在水中,这么黑,我们也根本无法发现,一想到这里,我更是心急如焚。

回到正中央的防波大堤时,我和阳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我俩一边说着再分头找一遍,一边站在伸向海里的大堤上大声喊着权五郎的名字。这时海滩和大海已经漆黑一片。那黑暗好像把我们小小的手脚也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似的。灯塔上的灯光,定时地一会儿转过来,一会儿又转向了海的那边。

“那,走吧……”我正说着,无意中看到海滩的那边,在深沉的夜色下,有一束像探照灯一样强烈的光线,孤独地越过小桥朝我们这边移过来。然后横穿过沙滩,那光束移动得很慢,却显得一步步很坚实。

“啊,是鸫吧。”波涛声中,我小声嘀咕道。

“嗯?”阳子转过头来,夜色的映衬下,只见阳子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那个,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光束,是不是鸫啊?”

“在哪儿?”阳子眯起眼睛盯着沙滩上那一点光亮。

“太远了,看不清啊。”

“肯定是鸫。”因为光束移动的路线是径直朝着我们这边来的,所以我觉得肯定就是她。我毫不犹豫地大声叫着:“鸫!”并在黑暗中拼命地挥手。

只见远处灯光朝着这边画了两个圈,真的是鸫!灯光慢慢地转过一个弯,朝这边移过来,当那束灯光来到大堤的拐角处时,我们终于看清了鸫那瘦小的身影。

鸫沉默不语地走过来,她脚步坚实,好像要把黑暗撕裂一样,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从恍惚不定的灯光中,能看到她紧咬着嘴唇,脸色铁青。当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我们知道鸫在发怒。只见她左手握着旅馆里最大的手电筒,右手抱着浑身湿漉漉地显得小了一圈似的权五郎,大概是被一只手抱着不舒服的缘故,权五郎在不断挣扎。

“找到了?”我高兴地跳起来,跑上前去。阳子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在桥那边找到的。”鸫说。她把手电筒递给我,纤细的手臂重新把权五郎抱好。“它在那边的水里拼命游着。”

“我去叫恭一。”阳子说着就向海滩方向跑去。

“你去捡些木柴来,生火给狗烤烤。”鸫抱着权五郎命令我说。

“生篝火会挨骂的,干吗不回山本屋去,拿火炉来给它烤烤?”我说。

“有这么多水,根本没事的。就这样回去的话,我肯定会被妈妈骂的。”鸫说。“你照照我看看。”

我乖乖地拿起手电筒照了照鸫,只见她从腰部往下全都湿透了,水还在滴滴答答地滴落在水泥地上。

“掉在河里什么位置了?”我有些同情地问道。

“看看这个样子,不就知道是多深的地方了吗?笨蛋!”鸫说。

“明白了,我去捡木柴。”说完,我向海滩方向跑去。

一开始,受了惊吓的权五郎一直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劲来,开始在篝火周围走起来。

“这个家伙很喜欢火,因为在它很小的时候,我们家每次去郊游,肯定会带上它,所以它对篝火早已经习惯了。”恭一说。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的目光。

我和阳子并排蹲着,边听边点头。虽然篝火很小,但是在这样一个风有点儿大、有些凉的夜晚,它的热度适宜,光亮映照在黑暗的海面上,闪闪发光。

鸫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裙子终于稍稍烤干了一些,但是依然贴在沾满黑泥的腿上。鸫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篝火,不时地把我捡来的碎木板或被海水冲上岸的漂流木块之类扔到篝火里。

因为鸫眼睛特别大,加上这时的她皮肤发着惨白的光,吓得我始终不敢跟她说话。

“基本上已经干了,这个小家伙。”阳子捋着权五郎的毛说。

“这家伙,后天我就带它走。”恭一说。

“哎?恭一君这就要回去了吗?”我问道。鸫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不是,只是把狗送回去,再回来。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敢再放在旅馆了呀。”恭一说。

“为什么后天走呢?”阳子问。

“我父母外出旅游了,后天才能回来,家里没人。”恭一说。

“哎,你看是不是可以把权五郎放在我家后院,晚上和小小一起关进小狗屋。”阳子说:“那样的话,到后天为止,不就可以安心了吗?”

“嗯,那样好。”我表示赞同。

“嗯,如果能那样的话,就太好了。”恭一说。围坐在篝火旁的我们,心情一下子变得平和温暖起来。

“鸫,早上我去叫你一起遛狗。两只狗放在一起的话,就方便多了。”恭一抬头看着站在那里的鸫说。

“嗯。”鸫终于淡淡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露出来一点儿洁白的牙齿,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弯阴影。她站在黑暗里,伸着一双像幼儿一样的小手烤着篝火。我觉得鸫还在生气,这是鸫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身以外的事情生气,那样子不知怎么竟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鸫说,“即使是搬了家,我也会回来,杀了那些家伙!”

即使鸫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双眸依然澄澈,表情依然平静,这种说话方式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我们大家一下子不知怎样接她的话才好。顿时陷入沉默。

“嗯,就是,鸫。”过了一会儿恭一终于说道。

“鸫”这个字的声音从恭一口中发出后,又渐渐地被波涛声吞没了。夜深了,天空中繁星闪烁。我们一直没有和家里联系,但是谁也舍不得离去,于是,我们继续待在大堤的高处,谁也没有动。大家都特别喜欢权五郎,觉得它早已是我们中间不可或缺的一员。权五郎好像也明白了我们的心意似的,只见它喷着响鼻,一会儿把前爪依次放在大家的膝盖上,一会儿用舌头舔舔大家的脸,仿佛把自己刚才遇到的危险和恐怖都慢慢地忘记了似的。风大了起来,刮得篝火晃来晃去,几次都差点儿把火吹灭。这时鸫就像扔垃圾一样,漫不经心地把木柴扔到火里,让火烧得更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合着波涛和风声,好像把黑暗吹到背后去了。海,一片漆黑,平稳的海面把海水一次次地送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