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体验(第3/6页)

我生来手脚就比较笨,做菜也好,缝补也好,或是扎一个小包,捆一个纸板箱,总要费好大的劲才勉强凑合,而阿春却很擅长做这些事,每当这种时候,她便会肆无忌惮地责骂我:“怎么那么笨哪!”或是“你父母没教你呀!”而我也往往会无所顾忌地指责她胸部那么扁平,穿衣服那么没品位。而那个男的呢,是个有好说好有坏说坏的直爽的家伙,恐怕因此也就更加深了我们两个女人的自卑感。

“你这个人真不会做菜呀,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在玩教你炒菜的电视节目。哟,看着也不会好吃!”

有天晚上,我在炒八宝菜时阿春说道。那男的白天瞒着我去会了阿春,所以我心里不高兴。

“像你这种穿衣服这么没品位的人根本不配来说我。黑色针织衫要有点胸部的人穿着才好看呢。”

我正在炒菜,阿春用胳膊肘猛地捅了一下我的背,我的手差点伸到了锅里。

“你干什么!”

我叫道。在嘁里嚓啦的炒菜声和热腾腾的水汽中,我的声音成了痛苦的叫喊声。

“关你什么事!”阿春嚷道。

“那倒是的吧。”

我说完,关了火。屋里安静了下来,一下子突显出了两个人的沉默。这时两个人同时感到了困惑,渐渐弄不懂了两个女子享用一个男人的身体是否是正常的行为,到底是正常呢还是异常?而这个男人是个稍稍有些怪异的人,看上去无视世俗的眼光,我行我素,不近人情。那男人并没有叫我们进去,而我们却主动地频繁地进入他的房间,并且是两人同时在场。这种行为是正常的么?我只是受不了阿春那阴沉的声音和瘦得歇斯底里的身体。只要看见她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想把她像鸟儿一样地关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那时阿春颇不寻常地神情茫然地说。

“也有别的女孩子喜欢他,可为什么就你和我两个人这样针锋相对,而且他这会儿也不在这里。”

“这是很自然的嘛。”

“我真的快要发疯了,心里憋得难受。”

“这句话由我来说还差不多。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阿春的这种庸俗的想法,消极阴暗的看法,使我感到极为不快,心里一阵厌恶。

“你到底在想什么?真的想要他?”阿春的这句话仿佛在斥责我。

“想要。”我说,“所以才跟你这种人待在这里,像你这种笨蛋……”也许是多说了一句,我话还没说完,阿春就在我脸上“啪”地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我一下子给打蒙了,不一会儿就觉得右边的脸颊热辣辣起 来。

“你坏了我的心情,我回去了。你去跟他睡吧。不过前提是他能回来的话。”说着,我站起身来。

我拿了手提包准备走出门时,阿春一直紧盯着我。她眼睛睁得很大,闪着认真的目光,我心想,阿春大概会对我说“等等”。就是这样的目光。它表示的不是“对不起”,而是“你不要走”。但实际上要是阿春把这句话说出口倒奇怪了,她只是默默地没有出声。

她那张白白的小小的脸上妆化得很俗气,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的一半。远远望过去,像一个脆弱的漂亮女孩。我想着无言地关上了门。

我一想起我所认识的其他女子跟他同床共眠,心里就很不好受,很窝火,只有对阿春,这种感觉已经不强烈了。事实上,三个人混睡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他们两个人就开始做起来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要是换了别的女人的话,说不定当场就会把她杀死。

因为待在一起的时候,至少在阿春的身上,我好像慢慢懂得了男人的喜好。

并不是内在的魅力。

如果说是内在魅力的话,那她也许不过是个神经质的、怪怪的、并不讨人喜欢的女人而已。不过阿春在外貌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就仿佛是女人本身所具有的一种淡淡的意象……在内衣映衬下的柔和的身影,在长发的光影中半隐半现的瘦削的双肩,锁骨上奇异的凹陷,胸部上绝对无法触摸的遥远的曲线,这种意象整体的不安定的跃动的感觉。在阿春身上,确实有这些东西存在。

今夜的窗户外,也可以看见院子里沙沙作响的树木的光影闪烁。这美丽的景色,会聚成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并不是一种无情的会聚,而是在光亮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感觉。

也许是酒醉后的感觉吧。

关掉电灯后,屋内的物品反而比灯亮的时候显得更加轮廓分明。

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

当盖上了盖被,将头沉沉地枕在枕头上时,又听到了这一声音。

宛如天使般清澈的声音的回响,淡淡的感伤,旋律苦涩地搅动着我的心胸。如同波浪般忽近忽远,裹挟着无限的乡愁滔滔而去……阿春,你想要说什么吗?

即使闭着眼睛,心灵的耳朵似乎也在不停地转动,我试图凝神谛听,却感觉不到阿春的身影,只有这美丽的旋律扎着我的胸口。也许,在这美丽的音色的那一侧,有着阿春的那张笑脸。不,恐怕是一种充满着憎恨的咒骂声在吼叫着:我的幸福和阿春的死只是隔了一层纸而已。无论哪种都好,我急切地想听清楚。

我想知道阿春想要告诉我些什么。我全神贯注,眉头都锁得有点疼痛了,不一会儿,疲惫和困倦的波浪从声音的那一头一起涌了过来。我在内心嘟囔着放弃的话语,就如同祈祷一般。

不好意思呀,阿春。听不清呀。对不起了。晚安。

“阿春真的死了。”我说道。

水男只是稍稍瞪大了眼睛,说了句:“是吗,还真是这样啊。”说完,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夜景十分绚丽。

虽说是十四层楼,其实也相当高了。有时我对水男说,我们偶尔也去高一点的地方吃饭吧。水男听了后问我道,你说的高是价钱高昂呢,还是距离地面高?我笑着说,两者都有。于是我们来到了这里。

窗外满是夜的光点闪烁,把我们给镇住了。车流是镶在夜幕上的项链。

“水男,你怎么会想到是阿春呢?”我问道。

“因为你们俩关系好。”

水男的语气平常,他说着切了一块肉送到嘴里。这时我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因为有种想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