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宝宁从屏风后的浴房里出来,边拿着布巾擦头发。

她换了身淡蓝色的绸质寝衣, 赤着脚走出来。地上铺的是光滑砖石,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湿漉漉的小脚印。阿黄踩着水摇头摆尾地也奔过来。

“怎么没穿鞋?”裴原冲她走过去, 面色如常, 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宝宁道:“湿的, 不舒服。”

“下次别这样, 地上寒气重,对身子不好。”裴原衣裳也脱得差不多, 留一条白色亵裤,松垮搭在腰上,露出精瘦的腰线。

宝宁注视着他脊柱的地方,凹陷下去的一条, 延伸向下, 被裤腰挡住了。裴原瘦但壮,肌肉紧实, 线条流畅, 很漂亮。

宝宁看着看着, 忽的想起那时看见的公孙竹和绿云。他们做那事,咿咿呀呀的, 宝宁打了个哆嗦, 觉得眼睛耳朵都不舒服了起来。

但再看向裴原,又慢慢地红了脸。

“头发擦干了?”裴原看宝宁一眼,将她手里布巾接过来, 往脚上抹了两把,再把她腿塞到被子里。

裴原唇角弯起,食指弹她的额:“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宝宁自然不能将心中所想告诉他,她指了指浴房方向,“还有热水,你也去洗一洗,满身的汗和灰。”

裴原道:“不急。”

宝宁这才发现裴原的不对劲。她只是洗了个澡的功夫,裴原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还笑着的,但宝宁能感觉到,他心思沉重,并没什么喜悦的情绪了。阴阴沉沉的,像是一块将将熄灭的碳,看着像是冷掉了一样,但只要给一丝风儿,马上就能烧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吗?”宝宁的第一反应就是今晚他们的行动,试探问他。

裴原摇头,宝宁“噢”了声,又想起了什么:“公孙竹,公孙竹是不是被抓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裴原道:“魏濛在审了,无需我。”

问一句,答一句,油嘴滑舌的样子不见了。

宝宁的心也渐渐沉下来。她直觉裴原是有事瞒着她,但这人像只死鸭子,他若不肯说,是什么都问不出的。

宝宁叹了口气,穿鞋子下地去:“你去冲个澡吧,我给你找衣裳。”

身后传来裴原的声音,好像很随意的样子:“你今晚,有见过别的人吗?”

“我见了好多人。”宝宁回头看他,手里拿一件崭新的寝衣,抖开,念叨着,“见了我家姨娘,主母,邱六姑娘……”

宝宁忽然想起来邱灵珺对她做的那些事。裴原已经都知道了,他应该在处理,宝宁并不担心裴原会对邱灵珺心慈手软,但邱灵珺到底是邱将军的女儿,还会是未来的二皇子妃,闹得太过火儿似乎也不好。

想了想,宝宁还是决定不管了。她是个甩手掌柜的性子,最不爱操心,裴原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宝宁信任他会做得很好。

宝宁抱着衣裳走过来,一件件搭在屏风后面的置衣架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了?”

“随口一问。”裴原趿着鞋走到宝宁身边,从身后环着她,下巴抵在宝宁发旋上,声音低缓,“宁宁,我这人心眼小,你千万别有事瞒着我。”

“你今天真的有点奇怪。”宝宁疑惑地看他一眼,见裴原眸色深深,踮起脚,笑着搓了搓他的脸,“快去洗澡吧,我前几日给你买了新胰子,松香味道的,你肯定喜欢。”

裴原轻轻亲了下她唇角,应了一声。

宝宁离开了浴房。

对于裴原的反常,她是没往心里去的。他这人心思重,谁知道忽的想起什么,他就高兴了,又想起什么,就不高兴了。

裴原的情绪需要自己去调整,宝宁给他留有时间与空间,只要裴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就好了。宝宁相信裴原,他不会伤害她。

阿黄和阿绵都到了要睡觉的时候,它们喜欢到床上和榻上去蹭,每天都得干干净净的。宝宁给它们擦了脸和爪子,又擦了小屁股,用湿布巾刷了一遍毛,放它们各自睡觉。自己也洗了手躺到床上去,鼓捣她这段日子正准备做的竹蜻蜓。

……

裴原赤身站在屏风后头,舀一舀水,闭眼从头往下浇。

外头宝宁在和阿黄嬉闹,笑声动听,裴原的脑子里不住地回想着那根簪子,和里头的字条。

孟凡,裴原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半月前,这个叫孟凡的人送来了一个匣子,里头是一套头面,说是给宝宁的赔礼。裴原回忆着宝宁当时的神态与言语,她好像也没多惊喜和高兴的样子,就像是收到一份再平常不过的礼物。后来他将匣子藏起来了,宝宁也什么都没说,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难道,他们一直在悄悄联系吗?

裴原捏着舀子的手指泛白,他极力忍住从心底喷涌而出的酸涩与愤怒。

裴原告诉自己,宝宁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绝对不会。

但是那根簪子那样精巧,孟凡是自小浸淫于雕刻工艺的,他做得出。还有那纸条上写着那个匣子的事,裴原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宝宁肯定也没有。她喜静,每日呆在院子里,都不与外人说话的。知道这个匣子的人就只有他、宝宁,和孟凡。

就算有有心人挑拨,又怎么会将细节指出的如此明晰呢?

宝宁真的背叛了他吗?她真的与外人私通苟合吗?她一直在伪装,在骗他吗?

裴原的呼吸愈发沉重,他快要被这个念头折磨疯了。

裴原想要选择相信,但是在有关宝宁的事上,他无法保持理智。

他敏感、多疑、偏执,他都知道。宝宁太重要,他恨不得将她锁在屋子里藏起来,旁人看一眼,他都嫉妒得发疯。

温热的水浇在皮肤上,将心中的那团火烧得更热。

宝宁的笑脸,那根簪子,那张纸条,接连着在他脑海里出现。裴原紧抿着唇,终是克制不住内心的焦躁,扬手将手里的舀子砸了下去。

坚硬的木头落在地上,哐的一声!

宝宁坐在床上专心弄着手里东西,屏风后蓦的传来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以为裴原腿疾又犯了,摔了,宝宁着急地要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东西没抓稳,别担心。”里头静默一瞬,而后传来裴原平稳的声音。

宝宁顿住了脚,往回走。但心底的那丝不安扩大了。他太反常。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宝宁回身,裴原已经出来,水珠没擦,顺着臂膀往下淌,穿了件白色亵裤,布料黏在了腿上。

他直接走到桌子旁吹了灯,回去牵着宝宁往床边走:“别玩了,睡吧。”

“怎么都不擦擦,把被子都弄湿啦。”宝宁随着他步子走,强笑了下,“洗澡之前不还挺精神的,怎么一下子困成这样,说吹灯就吹了。我床上还摆了好多小物件,没收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