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子

高飞荷是裴霄的嫡妻,出身名门高家, 祖父是当今圣上的太傅, 姑母是裴霄的生母高贵妃。

她美貌雍容, 但自小娇生惯养, 骄奢成性,天还没黑, 太子府里便处处都掌了灯。

坐在黄梨木雕花的妆镜前, 高飞荷往眉心贴着花钿,偏头问老嬷嬷:“那小孩丢掉了吗?”

嬷嬷垂首道:“扔去了百里之外的溧湖镇, 他一个五岁的孩子,自己跑不回来的,多半就饿死了。这事做的也隐秘,无人知晓, 对外就说出去玩时乳母疏忽, 乘错了马车。娘娘放心。”

高飞荷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死了才好!我真是弄不明白,殿下那样英明的人物, 怎么会做出这样儿女情长的事, 正妃还未娶, 就任凭个通房生儿子,现在我进门了, 若我再生了儿子, 那谁是长子?那孩子的存在简直是在辱我!”

“娘娘说的是,那孩子是该死了。”嬷嬷附和着,笑道, “也赶巧了,侧妃娘娘昨日过生,殿下许诺她可出府游玩,她自己去不就成了,偏偏还带着那孩子去。现在那孩子丢了,怪也是怪到她的头上。”

高飞荷撇唇:“季嘉盈就是个蠢的,颠颠地去巴结那个脑子有病的傻孩子。真盼着那孩子以后做皇帝,给她好处?”

嬷嬷为她捏肩,低声道:“还是娘娘明智之举,既除掉了心头刺,又让殿下对侧妃娘娘生了间隙,以后可有的好戏看了。”

……

裴霄是晚上回府后才知圆子不见了的,他知道时候,圆子已经失踪一整日了。

季嘉盈呜呜地跪在他脚底下哭,高飞荷焦急忧虑站在一旁,看裴霄脸色骤变,急忙也跪下,哭泣道:“是臣妾照顾不周,小殿下才丢失的。侧妃带小殿下出府玩耍是一片好心,后来也是因着担心才瞒报的,是臣妾没及时注意小殿下的行踪,才酿成了这样祸事……”

听着两个女人哭哭啼啼,裴霄烦躁不堪,胸腔一阵灼闷,他背过身,止不住咳起来。

那孩子太重要了,比太子庶长子这样的身份要重要得多。

裴霄不敢想象若圆子真的找不见了,他没有了桎梏乐徐的武器,公孙竹的这个儿子还会不会将解药给他。

手心里几滴咳出来的血,裴霄攥起拳,眼底熊熊怒火,哑声喝道:“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小殿下给本宫找回来!”

……

圆子正坐在宝宁院里,低头搅弄自己的手指,宝宁把她的那些小玩具放在地上,圆子也不去玩。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抠弄指甲盖底下那一小块肉,抠出血来,放嘴里吮一吮,继续抠,不知道疼一样。

宝宁觉得自己的指甲也疼起来了。

“陈珈,”宝宁比划着让陈珈过去,“你去抓他的手,让他别咬了,刘嬷嬷取些伤药过来,给他包上。”

圆子缓慢地抬起头看她,这是个很白净的孩子,眼睛黑亮亮的,睫毛纤长浓密,很好看。就是不太正常。问他的名字也是问了好几十次,他才肯开口的,说了个单音,这一整个白天,他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陈珈抓着他的手,刘嬷嬷很快取了药过来,轻轻按着他,要上药。

“圆子乖,其实一点都不疼的,你闭上眼,很快就好了。”刘嬷嬷哄他,“上好了药,给你吃糖。”

“药……”本来安安静静的圆子听着了这个字后忽的躁动起来,大力挣脱,含糊不清道,“不要,不要!”

陈珈急忙按住他肩膀,但发狂的小孩力道惊人,偏头一口咬上他虎口,陈珈吃痛走神一瞬,圆子猛地站起来,朝着宝宁方向冲过去。

宝宁大惊,刘嬷嬷立刻去抓,但圆子跑得比狗都快,一把抱住她的腿。

被这一撞,宝宁手里韭菜撒了一地,圆子不肯松手,鼻涕眼泪都蹭在她裙摆上,嘴里唤着:“娘亲,娘亲……”

宝宁懵了。但这样一个连她腰都不到的小孩,又白又嫩的,狠心推开他宝宁做不到,何况他还叫她娘。

刘嬷嬷也懵了。

圆子不停地唤她娘亲,宝宁心软起来,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安抚道:“圆子不怕,你不再咬手指了,就没人给你上药了,好不好?”

圆子泪眼蒙蒙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小孩太漂亮了,又乖,宝宁心都要化了,她心底的柔情都被激发出来,弯身想就将他抱起来哄。手刚碰着圆子的屁股,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暴呵:“哪来的野孩子!”

宝宁抬眼望过去,裴原手里捏着柄鞭子立在门口,神色不虞,冲着陈珈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养你干什么吃的,什么东西都往家里捡,你好大的胆子!”

陈珈手上被咬的伤口还滴着血,屁股被裴原一脚踹得死疼,他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但又不敢辩解,讷讷无言。

裴原此举意在杀鸡儆猴,收拾完了陈珈,他又沉着脸冲宝宁走过去,一把将圆子从她怀里扯出来,训斥她:“什么都敢抱,你有那功夫,怎么不知道……”裴原本想说你怎么不知道多抱抱我,但院里外人太多,他说不出口。

“你怎么不知道收拾收拾家里,多做几道菜等我!”

他老毛病又犯了。

下人面前,宝宁给他面子,拉他胳膊哄劝道:“是个挺可爱的孩子,父母找不着了,我已经报官了,没处去,先在咱们家里待两天。”

裴原面色稍霁,拧眉问:“男孩女孩?”

“是个男孩子,叫圆子。”宝宁扯动裴原拽着圆子后衣领的手,“这孩子胆儿小,你别拽他了,吓坏了怎么办。晚上咱们吃烧烤吧,炉子都备好了,晚上天凉快,咱们一起坐外头吃,给你温酒。”

裴原不松手,他回头叫陈珈过来,要把圆子带到别的院落去。

裴原对圆子是个男孩这件事十分不满意,大声道:“又不是你生的,那么上心做什么,找个下人带他就好了,等官府找着他爹娘,立刻领走!”

他袖子被扯了一下。裴原没理,还欲说些什么,袖子又被扯了一下。

裴原低头,对上圆子明澈的眼睛,他抓着裴原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

“没听清。”裴原不耐烦,“要么再说一次,要么滚。”

“爹爹!”圆子尽量将舌头捋直,又重复了遍,“爹爹。”

裴原茫然看着宝宁,不可置信问:“他刚才叫我什么?”

……

刘嬷嬷在院里看孩子,给炉子生火,宝宁拉着裴原到菜园子里摘菜。

陈珈的心眼太实了,让他摘一把韭菜,他就只摘一把,还不够一个人塞牙缝。菜园子是季蕴买下庄子后就开始打理的,挺大的一片,足够供整个庄子吃一夏天了,里头花花绿绿,什么菜都有。

裴原坐在田垄上,顺手掰一根茄子,衣摆蹭一蹭,就放嘴里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