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第2/3页)

淳于栾没再说话,沉默地将靴中插着的长刀抽出,握在手中。

他的靴子是鹿皮所制,高及膝弯,佩刀也足有一尺余长,魏濛看得暗自咂舌。

他迫不及待地要看接下来的好戏了。

没过一会,蒙佳再次进来,身后跟着一排传膳的营妓,营妓们无声地将桌子扶起来,菜肴和美酒摆放好,再放上三个琉璃酒盏。一切妥当后,无声地退出。

蒙佳坐在桌前,先是给淳于栾斟了杯酒,然后给魏濛,最后给自己。

“两位亲王,蒙佳先干为敬了!”说完后,蒙佳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又将杯口向下示意自己喝完。他原本满面笑容,知道淳于栾一向爱好美酒,更爱豪爽饮酒之人,等着他的喝彩,但在长久的沉寂后,蒙佳的笑挂不住了。

“这……两位亲王,蒙佳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用我的杯子喝一盏酒。”淳于栾将他面前的琉璃盏推过去,琉璃与桌案相碰发出清脆声音,蒙佳的脸色变了一瞬。

他强撑着笑道:“左贤王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杯子,我的杯子,有何不同?”

“自然不同。”淳于栾似笑非笑问,“我的杯底被涂抹上了毒|药,是吗?蒙佳将军。”

蒙佳震惊地看过去,他喉结滚动一下,刷的看向魏濛。

蒙佳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子里乱了瞬,很快想到目前最好的办法——现在就杀了淳于栾。淳于栾重伤未愈,身手大打折扣,他与魏濛一同出手,杀他易如反掌。如此一来,计划还能算是顺利进行。

蒙佳朝魏濛使了个眼色。

但魏濛笑呵呵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蒙佳急了。他不再指望魏濛,暗中将手伸向腰后,准备自己击杀淳于栾。但手还没碰到刀柄,忽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淳于栾站起身大骂道:“大胆贼人,竟敢在我的帐中欲行不轨吗?”说着,挥刀砍向蒙佳的脖颈。

削铁如泥的利刃,蒙佳甚至连疼都没感觉到,只看到眼前像有血花溅落,而后便头身分离。

身子软软倒在地上,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三尺外,双目不甘地圆睁。

淳于栾双目猩红地平复着呼吸。刚才盛怒之下,他没精力去思考前因后果,现在稍微平复,他意识到不对劲。这一切是否太过顺理成章?魏濛为什么这么巧合地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又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种吗?怎么可能!

而且,他杀了蒙佳,最获益的人是谁?

身后传来铁器相撞的锵锵声,淳于栾敏感地滞住呼吸,电光火石间,他明白自己是中了计,这一切应该都是魏濛的操纵!淳于栾余光瞥见身后的影子,怒喝一声转过身,敏捷地躲过魏濛砍下的利剑,而后跳起,右脚踩着桌案起身,要将手里的刀刺进魏濛腹部。

他的反应已经极快,可惜的是,刀始终比剑短上一截。

在淳于栾的刀锋堪堪割破魏濛腹前盔甲的时候,魏濛的剑尖已经从他背后对穿而过。

淳于栾动作停住,喉中嗬嗬地喘着粗气,不多时,鲜红的血从嘴角处留下来。

魏濛一把将剑抽出,走到蒙佳的身边,将剑塞到他手里,再回到已经倒地的淳于栾身边,将他手中的刀夺过。

做完这一切,他挑了两片牛肉放进嘴里,抹抹嘴角的油光,大步向门口走去,边大喊道:“不好了!蒙佳图谋不轨杀了左贤王,可恨蒙佳武力高强,我未能及时阻拦,让他得逞了!快去传军医!”

……

事发时,查尔瓜正在忙着安顿刚刚赶来的十五万大军,焦头烂额之际,听见淳于栾和蒙佳双双身死的消息,犹遭雷击。

他悲痛欲绝地赶回来,见到的是淳于栾的尸首。

魏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查老弟,你得节哀。”

查尔瓜愤怒地挥开魏濛的手,拔出刀怒吼道:“你这汉人贼子,是不是你杀了左贤王!”

有人劝阻道:“右将军,我们都知道你悲痛,但是独鹿王是无辜的,我们都看见了……”

查尔瓜不听,执意上前要与魏濛对峙厮打。原先驻守在丰县城下的军队均以淳于栾马首是瞻,淳于栾死后,自然听从查尔瓜的命令。但魏濛带来的那些军士是老单于的麾下,蒙佳死了,他们即便不真心信服魏濛,也不会与查尔瓜站在一边。

几番争吵下,匈奴刚刚聚集在一起的三十五万大军内部大乱,分成两个派系,竟然在驻地之间架设了一道长约三里的围墙,分篱而居。

……

裴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与宿维对面相坐,不由得抚掌大笑:“魏濛干得好!”

“魏将军果然不会让人失望。”宿维也附和道,“等战争结束后,定得好好给魏将军寻门亲事。”

裴原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想到了这里去,刚想说些什么,听见外头传来通传:“禀报王爷,将军,刚传来邱将军的急报,邱将军已经率领兵马返回,在代县正西方,已经不足百里!”

“好!”裴原和宿维对视一眼,均大喜过望。

看着桌上已经看了不下百遍的地势图,裴原拿出朱笔来,指着丰县位置冲宿维道:“你看,如今丰县城下有号称三十五万兵马,但他们人心不齐,士气不振,要真打起来,能发挥出三十万人的威力已算不错。丰县城内的守军是十二万左右。”

他又转向代县:“代县有十万。”

宿维手指着西侧方向,接道:“邱将军带着二十五万兵马正在赶来的路上。”

“但是……”宿维皱皱眉头,“咱们要等与邱将军汇合后再战?若只靠代丰二县的兵力,与匈奴相比,足足差了十三万人,三分之一。”

“不能等。”裴原摇头,“你看,代县与邱将军都在西侧,如果我们挥师东下,这么大的动静,匈奴人再傻也能闻出味道来,定会第一时间向东逃窜。到那时候,我们就算兵力上占优势,也只是像猫追老鼠的游戏般,老鼠很快会逃掉,我们费力不讨好。”

宿维偏头看他,试探问:“那,咱们铤而走险?”

裴原眼中光芒闪烁,停顿片刻,回望向他:“对,铤而走险,破釜沉舟!我们用手中的二十万人击向丰县,定会像投石入水面一样,让匈奴人措手不及。他们大乱之下难以继续坚守,最好的方式是沿着这条线撤退。”

裴原在地图上画了一道:“因为这是回到匈奴王庭最快的路。”

宿维一拍桌子道:“好,从这条路设伏,截住他们!”

裴原立刻下了决断,找来传令兵道:“传信给邱将军,不必到代县来,让他继续向东走,一直到丰县的东北侧,于三十里外驻防,拦住匈奴人的退路。轻装简骑,除了武器口粮外什么都丢掉,明晚之前,必须到达指定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