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夏天（第2/3页）

“你累了吗？”安妮问她，“饿吗？”

埃莉摇摇头。她一宿没睡，一直盯着她楼上的窗户外面，她渴望自由地行走，而不是被禁锢在家中。她原本不想让妈妈担心。这是她和他们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尽力做个好孩子。他们一起享用了一顿安静而简单的晚餐。晚餐吃的是意大利面，里面加了菠菜和香肠，她爸爸做的。饭后，她赖在沙发上，把脚放在妈妈的怀里。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她说。她妈妈正端着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本随意地在电视前面换着台。爸爸在月光下的花园里干活儿。妈妈摇摇头：“好吧，埃儿。”

埃莉想捧着自己的脸凑近妈妈，求她相信自己，她甚至想让约瑟在电话里证实她没有和迪伦在一起。可证明她的表现好过妈妈的期待，意义实在不大。她还有好多年来证明自己，做点儿什么都行。

爸妈都上床睡觉之后，她又和本尼蜷在一块待了一会儿。他和她无话可说。他们已经大了，不能再动手动脚；可她还是喜欢和他腻在一起。日出之前她离开了本尼的房间，飞快地穿上短裤、靴子和她妈妈的一件旧毛衣，她离开家时，谁都没有醒。她沿着第七大道南行，最后一次感受着这个城市晨起的味道。

下午还早的时候，她们到了安妮家，这里比埃莉妈妈的房子要小一点儿，前面的景观植物很繁茂，几乎遮住了房子。房子的外墙呈芥末黄色，屋顶是橘红色。车道旁就是玻璃幕墙阳光房。门上有闩，没有锁，房间里有一个硕大的沙发，两把椅子就把房间占得满满当当，天花板上方棕色的吊扇呼呼地转着。房间后面是一个磨砂玻璃门，上面有百叶窗。从这一侧只能看到屋内影影绰绰。

安妮冲那个门示意了一下：“那就当你的房间好了。”

埃莉看了看安妮，安妮又点点头，埃莉就进去了。这是一个单间，没有和房子连在一起。单间后面有一个小卫生间。床嵌到墙里，边上还有两层书架也嵌到了墙里。这边窗户上有一个壁挂空调，另一个窗户对着枝叶繁茂的后院。床边上有一个书桌，下面是抽屉。

“这里有点小，”安妮说，“但能给你些私人空间。”

床上铺的床盖，白底上是硕大的绿色和黄色花朵的图案；墙也涂成了黄色，是一种明亮但不怎么招摇的黄色，埃莉情不自禁地微笑着：“很好，谢谢啦。”

埃莉最后又转向了安妮，这是从机场过来安妮第一次好好地端详她。接着，埃莉还没想好如何挡开安妮热切的目光时，安妮就靠过来，紧紧地拥抱着埃莉，埃莉用手指抵住脊椎颈部关节，使劲地往后抻脖子，尽量不让自己的脑袋离安妮的脸那么近。

“噢，埃儿，”她说，“你能来我真的好高兴。”

埃莉一直使劲地挺着背，最后安妮终于放她走了。她们听到后面停车的声音，随后有男人的说话声，接着是笑声：“你让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喘不上气来了。”埃莉和安妮都扭头看车道。杰夫瑞和十年前没什么两样。他穿着游泳短裤，脚踩人字拖。他还留着蓬松的长发，光着膀子。他全身上下都很结实。他走到副驾驶那边，打开后车门，从后座拉出来一个黄头发的瘦男孩。这个男孩和杰夫瑞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埃莉想安妮对于这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恐怕毫无影响。

“嘿，孩子们，”安妮冲埃莉咧嘴笑笑，她眼睛周围的皱纹全涌了上来，很可爱，接着她把笑传染给儿子。男孩挣脱了他爸爸的手，悄悄地靠近她俩，安妮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杰克，”她冲男孩点了下头，“这是埃莉诺。埃莉，这是杰克。”

“嘿，”埃莉一边和小男孩打着招呼，一边向他伸出手来。她14、15岁时常给人看孩子，那时社区邻居还不懂该去找那些不爱惹麻烦的孩子做临时保姆。但埃莉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里特别受欢迎，可能是她总把这些孩子当同龄人的原因吧。杰克的眼睛不大，是蓝色的，但在他的脸上却显得很大。他肤色深棕，头发浅黄。

杰克看看他妈妈，又瞅瞅埃莉。“诺儿。”他说着，咧着嘴笑。

“你可以这么叫我，”埃莉说。“嘿。”她又打了声招呼。

“这个称呼我喜欢。”杰夫瑞突然走到埃莉身边。他吻了安妮的面颊，又向埃莉伸出手来。“很高兴又见到你，诺儿，”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靠过来吻了她一下：“看上去你比我们长得快。”

杰克一边用手揉着妈妈衬衫上薄薄的白色亚麻，一边瞟着埃莉：“你想去游泳吗？”

安妮换了一个姿势抱杰克，又夸张地亲了他一口：“埃莉你想去吗？没有比游泳更好的欢迎方式了吧？”

埃莉冲杰克莞尔一笑，又瞟了一眼他爸爸。“可不是嘛，”她忽然间又不觉得累了，“依我看。”

杰夫瑞与埃莉擦身而过，进了安妮分配给她的房间，把空调开开。“那好吧，”他冲埃莉说，“你们俩换衣服吧，别等太晚了。”埃莉在他身边觉得自己变小了。他只比安妮高几英寸，却要壮实好多。他的下巴和脸颊处有些胡子茬。

空调启动的时候，先是哽咽声，又是咳嗽声，接着冲着她的后背，吹出了强劲的冷风，发出嘎嚓的声音。

杰夫瑞用手扶住埃莉的肩膀：“我们出去的时候就开着空调，这样你的房间就凉快下来了。这样的炎热，你得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埃莉点点头，等着他们仨走进房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放好自己的洗漱用品，安妮在这里放好了干净的毛巾和浴巾。淋浴间也备好了洗发水和浴液，手盆上方的柜子里，整齐地排着洗面奶、乳液、泰诺[3]、两种防晒霜（一种抹到脸上，一种抹到身上），还有芦荟。

埃莉洗了脸，又脱光衣服来涂防晒霜。她站在浴室门上的全身镜前，看到自己的髋骨在肚子下面支了出来，她用一只手抚过苍白的肚子，移到了胸前。她又忽然想起好久之前的安妮，穿着那条裙子，晒成小麦色的完美造型。埃莉出了浴室，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翻自己的行李箱。游泳衣好像是溜到了最底下。

她听到主房间的门开了。窗式空调的冷风吹过她的肌肤，让她发冷。她听到人字拖的啪嗒声，还有空调的嘎嚓嘎嚓的声音。透过门的透明部分，她看到了一个宽阔的肩膀。她静静地站了一分钟，因为一丝不挂觉得冻得要命，于是套上了一条裙子，把包倒扣在床上去找游泳衣。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