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每月逢八的日子要回高家。

高以樊从商务会所离开以后,让司机直接开车回了大宅。高家夫人钟爱郁金香,宅前特别开了一个大园子,专门雇请园艺师种植栽培,花期时节整片园子望去灿若云霞。高以樊犹记得那几株红至暗紫的“黑人皇后”,在丛丛绚烂中间气质独树,冷艳高贵不可方物。

高岑哄了粤粤午睡,在露台看了一下午书。余光里瞧见来人,便将书本合上,伸了个懒腰:“真舒坦。”

高以樊从碟子里拾了块枣泥山药糕,来到护栏前。这露台下面的小院子里有几棵石榴树,正逢石榴花怒放似火。高岑走近,发现高以樊无声无息地尝着糕点,细粉落了一手也没发觉。

那晚在她的公寓,幸好岳宁和苏闻告辞得早,否则不知道他和晚江要躲到什么时候。

陈元一敲的书房门,晚江跟在高以樊后头出来,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眼眶微红。陈元一大惊,扯着嗓门就喊:“晚江姐你怎么了?高以樊非礼你了?”烦心的男人“啧”了一下,晚江都没来得及阻止,陈元一小腹就挨了一拳。高岑倚在玄关目睹一切,摇头可怜陈元一撞上枪口。

“来,咱们聊一聊。你和岳宁是何其纯粹的青梅竹马,所以那天,怕见面尴尬的是晚江和那苏家公子。”高岑慢悠悠下完定义,继而说,“结果不巧,该遇上的终究躲不过。看你心不在焉的,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给你添堵的事儿了啊?”

高以樊不回答,多半是不愿回答,高岑惋惜极了:“没有吗?嗐,白白浪费我一番苦心。”

“是‘没安好心’吧。”

这俩姐弟最擅长的就是互相揭短,高岑何时输过:“是噢。可是纵观前因,我看这一切和你高以樊没多大关系嘛,最近你总摆这副婉约派词人似的郁郁寡欢为哪般啊?”

一切装聋作哑、不理不睬、无动于衷的逃避行为在高岑面前都是纸老虎。她凑近他,食指点在他结实的胸口:“这里--是不是有点儿古怪?”兔崽子挥开她的手,高岑倒也不计较,狐狸似的表情在高以樊看来万般碍眼,他冷冷地说:“幸灾乐祸。”

高岑不否认,随手拿出一支女烟点燃。夹着纤细修长的烟身,指如削葱。她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女烟,偏偏不抽,想起来的时候点一支,嗅嗅烟草味,就那样晾在指间消耗。高以樊见她又是这副做派,只说:“暴殄天物。”

“不要跟我拽成语了,不好好把握住那不可多得的动心,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烟雾袅袅,她把积了小段的烟灰抖落,疑惑道:“和你那几个前度比起来,这位倒是差了一些。”

高以樊的前女友个个儿都是美人坯子,于是高岑这话又让他掉进那个怪圈。

的确不算美,只是……

“所以啊,一个女人可以没有美丽的容貌,但不能没有区别于他人的吸引力,对不对?如果不是花容月貌,那便求与众不同。”

他忽然内心震动。

对高以樊来说,以往几段感情都是按部就班的经历,但是这个她,打从一开始起,就给他带来好多意外性。高岑并不晓得自己的随口感慨,就这样点化了什么,她没在意地继续:“别人我管不着,但你小子再浑也是我亲弟弟。如果你错过缘分,如果你最终没有得到幸福,我是你姐……”她摁灭烟头的星火,“我不会比你好过。”

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里,有血浓于水的羁绊。

“那你呢?”

神情有刹那停顿,但仅仅只是刹那,高岑又恢复了她的风姿绰约:“我没关系,如今这样挺好的。”

“在说什么?”

高宏森负手从屋里出来,这位商界大亨身骨硬朗,慈眉善目。

“在说这兔崽子再这样忙下去,保不齐哪天他带回来见您二老的是刘知旬。”

做父亲的一下子没听明白,良久才仰面大笑,抬手作势要敲高岑的脑门儿:“满嘴跑火车。粤粤醒了,你去看看。”

高岑一声“喳”,顺带作揖,高宏森只觉得拿这个女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走到儿子身边,双手撑在护栏上,远眺风景。问完一些工作上的要事,高宏森和颜悦色道:“老岳家的闺女带了个好女婿回国,两口子见着我和你妈就嘚瑟。嗬嗬,你什么时候也让我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

隔几日,刘知旬提交近一周日程安排,得空时说:“申请提前下班。”

高以樊斜他一眼,继续看水箱里的热带鱼:“你这几天都忙什么?”

刘知旬拨着手里的纸张,语态幽幽:“承蒙董事长关心,连日来家父频频施压,今天约见对面那家的法务部经理。”

高以樊看看对面那栋大楼的企业Logo,不是不想笑,但他屈指敲敲水箱玻璃,一副与我无关的口吻:“是吗,挺好的。结婚以后上下班无须接送,十分方便。”

“……”

面对如此没人性的老板,刘知旬觉得他想跳槽。

桌上嗡嗡振动,晚江接过同事替她泡的蜂蜜水,来不及感谢便接起手机。

“晚上有空吗?”

电梯内,高以樊自以为发挥自然,站在他后方的刘知旬却见他整个脊背都僵硬了,无奈摇头:老板真是太久没追女人,手法上过于陈旧,精神上过于保守。

上次被他在大街上当众脱鞋的怨恨还没消完,所以她故意慢了半拍才回答:“今天没有,今天要加班。”

“噢。”一点点儿小失落,连带觉得正在变更的楼层数字跳得太慢很是讨厌。

“有事?”

“没什么,错过意大利顶级名厨的手艺,替你惋惜。”

按晚江的理解,十有八九是这晚餐无人相与:“你的宝贝助理呢?还有陈元一?”

“一个相亲,一个鬼混。”

刘知旬冥冥之中感觉自己中了枪。

“嗬!原来是不受旧爱们待见了才来另觅新欢。”

“谁是新欢?”

“……”

呸,自作自受说的就是她。同事在订外卖,问晚江要哪一家,她报了个自己吃惯的店,再凑回来对高以樊说:“我要做事了,先不说了,拜拜!”

“老板,失败是差一点的成功。这个‘差一点’,补救办法有很多。”刘知旬在离开前,万分诚恳地鼓舞道。

听罢,高以樊目送助理去蹚因他而起的相亲浑水,良心深处终于有了一丝真切愧疚……

苏禾庭院的企划案进展得比预期还要顺利,有特色又有潜力的对象,放手做起来总能让人心生惊喜。服务行业的宣传并不是第一次做,也或许是私心,晚江暗里告诉自己不能懈怠。不知道是不是这份干劲影响到了其他同事,于是今天一个个血槽全满,相约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