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咳咳……”清浅的咳嗽声从寿康宫后殿里传出来。

身穿棕色镶着银边旗装的嬷嬷端着一碗银耳雪梨羹进来。

“公主, 先喝点汤润润嗓子吧。”奶嬷嬷柳氏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前儿个太后娘娘宫里的奴才都去帮三公主和四公主收拾装囡,没来得及领新燕窝, 您先将就着喝点儿。”

五公主依兰露出点子笑意:“佛尔果春和塔娜再过三日就要离京了是不是?”

柳嬷嬷端过绣活儿笸箩坐在她跟前:“钦天监选的日子, 正是三日后, 宜出行, 宜嫁娶, 极好的日子。”

依兰笑了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希望她们平安美满。”

“等她们走了,也该张罗着公主的婚事了,有太后娘娘在, 您也定会嫁的风风光光的。”柳嬷嬷真心实意道,她奶大的公主即便从小都不得额娘喜欢,却一直是个豁达温柔的性子,从来不曾抱怨过, 她合该得到个美满的后半辈子。

依兰唇角的笑容略苦涩了些,她没有这么大的奢望,只盼着将来能跟夫君相敬如宾, 别出什么岔子即可。

她跟佛尔果春和塔娜比不得,她们从出生开始就是万众瞩目, 连名字都是灵瑞和宝珠这样好,不像她, 生辰是兄长的忌日, 阿玛只根据她出生在三月里,便依着满族三月的意思起了名字,额娘从未在意过。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得额娘喜欢,一直到五岁跟着大宝和小宝进学之前, 她只能在逢年过节时远远看额娘和阿玛一眼,平日里都被紧紧拘在正院和东五所里。

小时候她是有不平的,会偷偷哭,也会偷偷嫉妒那两个只比她大半岁的姐姐,只是她到底从小受惯了失望的滋味儿,也没想过报复和做坏事儿。

长久以来的被忽视,叫她养成了万事都不放在心里的性子,也不爱往热闹处凑,左右她们是公主,也没谁真敢欺负她们,到底是平平安安长大了。

偏偏她这淡然的性子,倒是被总有好些人围着讨好的大宝和小宝看进了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就总是帮她撑腰,帮她处置拜高踩低的奴才,慢慢的日子竟是更好过了些。

佟佳太后将她收在寿康宫养着,依兰知道这是元皇贵妃的意思,她更是心理偷偷感激,默默对大宝和小宝更好。

可她并不爱往永寿宫凑,她额娘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元皇贵妃,即便心里感激,她也没有上前去碍元皇贵妃眼的道理。

“嬷嬷帮我把我绣好的平安符荷包给三公主和四公主送过去吧。”依兰从妆匣里取出自己仔细做的荷包,跟柳嬷嬷吩咐道。

柳嬷嬷接过来:“您不去看看两位公主吗?以后怕是少能见得着了。”

依兰闻言也有些不舍,可她还是摇摇头:“算了,她们如今肯定是忙着,我就不过去添乱了。”

如果她也能嫁去蒙古就好了,如今蒙古那边的贵族可不敢欺负大清的公主,她也能离大宝和小宝近一些。

可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比不得大宝和小宝,婚事也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自然是不会乱说话的,只放在心里细想一下罢了。

因此等大宝和小宝出嫁后,佟佳太后把她叫过去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

“咱们大清公主都尊贵着呢,可不能盲婚哑嫁,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哀家说,哀家和元皇贵妃定给你挑个好的。”佟佳氏拉着依兰的手笑道。

说实话一开始,佟佳氏对依兰并没有什么感觉,接她进寿康宫不过也是看在元皇贵妃感叹了一句五公主太可怜了些而已。

可养了这么些年,她是真真心疼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女孩儿,依兰越是不给人添麻烦,佟佳氏越怕她委屈了,这才在大宝和小宝刚出阁就巴巴来问依兰。

实则因为大宝和小宝出嫁晚,依兰如今也十七,不算小了,还是早些嫁出去也能少些流言蜚语。

依兰只惊讶了一瞬便安静下来,靠在佟佳氏身边笑得温婉:“都听皇玛嬷的,您眼光好。”

“总还得你自己喜欢才是,你跟皇玛嬷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依兰闻言怔忪了一下,她倒是没害羞,只有些茫然:“行事规矩些,别太出格就行吧?”

她身份尴尬,以后怕是出了事儿,她也不好回宫里叫人撑腰,还是挑个老实点的驸马,日子会更好过些。

佟佳氏见她茫然的样子,更心疼:“那皇玛嬷看看,一定给你挑个称心如意的!”

即便太后无子,可皇上和皇贵妃都孝顺,自是不会驳了太后的意思,更何况宋琉璃对依兰也是从心里怜悯,而四爷对女儿一向纵容,太后便风风火火替依兰挑起了驸马。

挑来挑去,挑中了富察马齐的嫡幼子富明。

富察家家风严谨,尤其是出了富察马武跟皇八子勾结逆反的事儿以后,家风更是严上加严。

富察家也只有马齐算是半个文臣,其他都是走武路的,在军中都有些成绩,那富明才十八岁,就已经是骑都尉,只怕没几年就能升轻车都尉,配公主正是门当户对。

最叫佟佳氏满意的是,富明只有两个通房丫鬟,并没有妾室。

依兰被太后拉着,在宫宴上远远看了富明一眼,长相是锋锐又不失严谨的样子,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年底之前,依兰就从寿康宫嫁了出去,婚宴是在她的公主府里办的。

虽然她不受宠,可她也是和硕公主,到底吹吹打打办得热闹,折腾了一天,依兰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在富明挑开她盖头的时候,她眼前还有些发昏,也没看清驸马的样子,富明就被人拉出去敬酒了。

依兰叫柳嬷嬷伺候着简单吃了点的东西,梳洗过后揉着脖子坐在洒满了枣和花生的床上,整个人累得眼皮子直打架。可她知道现在不能睡,若是睡着,少不得会叫驸马不喜,也就一直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二更天,驸马是被人抬进来的。

“公主恕罪,少爷……他被同僚给灌多了。”隔着屏风,富明的长随有些尴尬地回话。

“无妨,你们先退下吧。”屏风后的声音温柔清润,叫长随愣了下,隐晦看了眼自家少爷,这才赶紧退了出去。

依兰轻轻叹了口气,叫柳嬷嬷送了铜盆和棉帕进来,吩咐她去熬醒酒汤,自己生疏地替驸马脱了外衣,替他擦了脸和手,然后扎着胳膊无措了会儿,又替他盖上被子,这才松了口气。

醒酒汤送进来以后,依兰没能把富明叫醒,只能同样放在炉子上煨着,疲惫地躺在了床的外侧。

她今儿个是真累,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她清浅规律的呼吸声响起,富明才睁开眼冷冷看着她。

这个公主看起来温柔又脆弱,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要求。他是想娶个能跟他并肩作战或者起码有共同语言的媳妇儿来着,从没人问他愿不愿意做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