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歌者

有些人眼睛只看着一个人,是因为他心里再容不下其他人,有些人歌声传遍整个房间,但却只把旋律送进了一个人的心里,这样,就都值得了。

1

我相信每个人生来的命运的确不同,总有人一出生就嘴里含着金勺儿,也有人一出生细胞里就夹杂着流离,可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抱怨什么,因为在这个广阔的世界,我们无论贫贵,都始终渺小,渺小得始终摆脱不了在地球上“怒当分母”的4字标签。

所以说,看似他人得到的,不用嫉妒,不用奢求,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辛辛苦苦过完自己完整的一生,这样就挺美好的。

形容美好,都很抽象,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加上“如歌”这个词。

女人漂亮,又需要呵护,他们在人流广告上不断强化,洗脑,写着女人如歌;

爱情忠贞,又轰轰烈烈,他们在安全套广告上大肆宣扬,激情时刻,爱情如歌。

到最后青春如歌,四季如歌,友谊如歌,母爱如歌,婚姻如歌,全都如歌,就连中国移动的客服全都占线,没人理我,也说他们服务如歌,请等待,“噔噔噔滴滴滴”,真是好听的歌。

我总结了一下,一首歌几分钟而已,美好的事情都抽象,抽象的事情都短暂,我们抓不住音符,所以身边稍纵即逝的所有,全都那般如歌,那你要问我,说生命能有100年呢,向天还能再借500年呢,这也如歌吗?

生命最有意思,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我自己能活多久,就像一首旋律只有开头,却忘记在结尾处多加上个淡出,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组成音符,成就高低决定分贝,长相如何决定音准,我们的生命不如歌,歌有千百个音符组成一首,而我们都才只是其中一个。

2

我五音不全这是个遗传,导致我在KTV里只能坐在一个角落默默喝酒,或者帮别人点歌,但除了我,我身边的人都太会唱,比如我同班同学歌神。有一次我们被拉着和隔壁班一起到大教室开一个公开的班会,时间是一个小时,老师让我们每个人都先做个自我介绍,以当开场。

当时,校领导都在,又有隔壁班的同学,我们很害羞,所有人上去全都磕磕巴巴,歌神也一样,走到讲台,说:“嗯……我,我,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

班主任微微皱眉,还没等阻止,就迎来了下面同学的一片掌声和欢呼。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

歌神那天一身干净的校服,刘海儿掠过额头,在所有老师、校领导和同学的注视下,愣是把这首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一句一句地,没有一点偏差走调地唱完了,前前后后占据了5分多钟的时间,声音停止,掌声响起,他从此在学校算是出了名。

但也因为这事后,班主任要他写了一份2000字的检讨,标题叫《我不该显示自己》。

3

一年前我和歌神再次见面,都再也穿不回校服,也都变成了短发。

我说:“再给你个机会,你还唱吗?”

他说:“唱啊,为什么不唱啊?”

有些人眼睛只看着一个人,是因为他心里再容不下其他人,有些人歌声传遍整个房间,但却只把旋律送进了一个人的心里,这样,就都值得了。

我不曾忘记,当时隔壁班有一个女孩在我的左边听这首歌听得热泪盈眶,害怕动作太大被人发现自己哭,所以只能眼睁睁地流泪,不敢用手或者纸巾去擦,反正那一年都素面朝天,不怕任何。

歌神说:“对啊,为了一个承诺,不怕任何。”

4

歌词总能有些故事,音符能把人带回到那个场景。

2010年8月,歌神和热恋了多年的初恋女友分手,一脸绝望地坐在公园门口喝着罐装啤酒,我坐出租车急匆匆地赶了过去,看他已经醉得泪流满面。我说:“你别这样,要不我们再找几个人出去玩?”

他说:“我还能去哪儿,还能玩什么玩?”

那时候是晚上10点多,整个城市都被路灯支撑,微弱的光连成一片,勉强给人们一点入睡前的生机。我看他不再说话,就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打给其他的朋友一起商量怎么安慰他,结果手机刚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被他一把抓过去扔到马路上,被一辆本田轧得粉碎。

我看着他,他不说话,我离开了,他没留我,5分钟之后我再回来的时候,我买了整整两箱的罐装啤酒,放在地上打开两罐,“咕咚咕咚”喝起来没完。不知道喝了多长时间,头晕晕的,他终于开口说:“你干吗买这么多酒?”

我说:“你心情不好,那就陪你吧,记得明天心情好了,手机和酒钱也要像我陪你一样赔给我。”

歌神笑了,然后又开始自顾自喝酒,随着夜晚的城市,一起变得越来越沉默。

5

女生说:“喂,明天公开课,你敢不敢唱首歌给我?”

歌神说:“跟你谈朋友我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女生怒了,暴怒,追着歌神狂打,一直到男厕所门口。因为是体育课,男厕所并没有人,可女生依然不敢进去,在门口抿着嘴装作愤怒的表情等着歌神出来,等着等着,一个不留神,被歌神一把抓进去,按在墙上,亲吻她还有些稚嫩的嘴唇。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开班会前,班主任特意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起,严肃地警告我们说:“调皮的总是你们,这次一定要保证纪律千万别出差错,校领导都在呢,知道吗?”

我们面无表情,点点头。

对当时的歌神来说,全世界他都可以放弃,哪会在乎老师的一言半句,所以他还是跑去讲台上唱歌了,为的不多,也许只是一个简单的玩笑,为的不多,也许只是为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生。

6

打破夜的宁静的不是超速车的急刹,而是一个空酒罐被扔向了马路。我和歌神坐在公园对面,他站起身说:“小哥哥,谢谢你啊。”

我说:“你哭了?”

他抹了把眼泪,说:“还是谢谢你啊。”

我说:“作为答谢,唱首歌吧,《至少还有你》行吗?”

他又打开一罐啤酒,在我面前“咕咚咕咚”地全部喝掉,还是把空酒罐扔向马路,对我摆摆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以前以为无论做什么错事,都没关系,因为生活里至少还有你,现在你不在了,离开了,我没办法,只能忘记这首歌。非要我再唱,我还是唱《如果没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