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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拉最先想到的地方就是布莱恩公园附近这家奇怪的旅馆。它位于市中心,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偷情的人如果想喝两杯马提尼,多半会约在这种地方。她忘记那个老旅店已经改头换面,修缮一新了。现在已经看不出以前的影子,一排排柱子富丽堂皇,光滑的木板散发着光泽,天鹅绒的布艺装饰,东拼西凑的风格矫揉造作,但是很豪华。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是午餐时间早就过了,饭店里空无一人。店老板长得很俊俏,橄榄色的皮肤,头发微卷,多半涂了某种东西保持发型。沙拉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发卷。他把沙拉带到座位上,端来一杯冰水,拿来一份菜单。沙拉把冰水一饮而尽。

没过几分钟,罗伦就来了。她说话算话,接到电话就出发了。她赶来了,因为沙拉要她马上过来。

“嘿!”她故作诙谐地打着招呼,掩饰着心里的担忧。还有困惑。

“嘿!”沙拉说。

罗伦在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很不淑女地一把把大衣、围巾和包包全部拽掉,推到沙发的一旁。“怎么了?”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什么叫你在冰上滑倒了。”

“我们的求救暗号。”沙拉对着菜单点头。“喝一杯?”

“当然,喝一杯。”罗伦笑了,“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冰上滑倒。不过我很快就记起来了。”

“你当然会记起来的,伦伦。”

“那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为什么要喝一杯?”

“是你要喝一杯。”沙拉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心满意足地说:“我怀孕了。”

“哦,哦!”罗伦瞪大眼睛看着她。“那就恭喜你?”她垂下眼帘看着面前的菜单,“老天,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知道,我刚才就在想你会怎么打趣我呢。”沙拉止不住地笑起来,她简直想放声大笑。“我的书单上就有《孩子的父亲是谁》,还有《又来了》。”

“很不错。”罗伦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说,不考虑穿婚纱了?”

“这也在我的单子上。”她们叫了酒。

“我只喝两小口。”服务员去给她们拿酒了。沙拉不由为自己辩解。

罗伦举起双手表示抗议。“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怀孕了。”她直勾勾地看着罗伦说道。她想跟罗伦交流自己的感受,可是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感受。她希望罗伦告诉她该做出什么反应。

“太棒了!”这次罗伦没有开玩笑。她笑眯眯地望着沙拉。

“生命的奇迹。”沙拉皱起了眉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么说是意外?”

她才停药几个月,是按照医嘱停药的。医生说,如果他们想要孩子,现在就可以开始尝试了。他们以为过段时间才会怀上。“是意外。”沙拉说,“总的来说,算是个惊喜,只不过来得有点儿不是时候……”

“那你之前知道吗?”罗伦在沙发上坐直,身子往前倾,“等等,那你才刚刚知道吗?”

“我去看医生,做常规检查,不过好像——我觉得很累,我还以为是筹备婚礼折腾的。”她耸耸肩。

“妈的。”罗伦还在笑。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沙拉知道:震惊,但是开心。“有多长时间了?”

“四个星期,她认为可能有六个星期。现在还不能确定。”

“也就是说,到现在有两个月了。到时候你就怀孕三四个月了。”

“真是的,肯定显肚子了。”沙拉觉得肩膀生硬,她的二头肌发酸,它们已经酸痛好几个星期了。都怪她每天风雨无阻地练习举重。

“不会的。”罗伦抓住她的手,“三个月不显。”

“我都饿了好几个月的肚子了,做那些该死的瘦手臂运动。”沙拉觉得自己快哭了:脸红得发烫,眼睛里涌起了雾气。

“你在做瘦手臂运动?”罗伦揶揄道。

“还雇了个该死的教练呢,叫詹克。收费很贵的。”沙拉笑了起来。

服务员把酒送来了。沙拉从自己的冰水里挑出三块冰块,丢进酒杯,为了冷却,也为了稀释。她尝了一口,口感很棒。正是那种放松的感觉。

“我锻炼得很努力。真是太蠢了。我很高兴自己要当妈妈了。拜托,我觉得这比以苗条的形象出席自己的婚礼重要多了。可是那会儿我一心想瘦身,美美地在婚礼上,为了喝杯香槟,等大家都离开之后跟包办宴席的人喝杯纯龙舌兰。”

“纯龙舌兰?”罗伦啜了一口杜松子酒。

“我很抱歉让你翘班了。”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坐在那里。

“拜托,上班很没意思的。到这儿来有意思多了。”她们沉默了一会儿。

“你会不会去做性别鉴定?”罗伦问。

“不知道。”她还没考虑过:肚子里的不只是胎儿,还是她的儿子或女儿,“还是跟丹商量一下再说吧。”

“等等,丹怎么说?他高兴吗?”

丹在工作的时候不太喜欢聊天,不过,他非常了解沙拉。沙拉简短的“嗨!”后面肯定有话要说。于是借故从办公室告退。沙拉能听到他走进过道的声音,过道里有人,他又走进楼梯间。他的声音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回响。“确定吗?”丹想知道,“我爱你,这太棒了。我很开心。我希望你也开心。这真是太好了。”诸如此类的甜言蜜语。可是沙拉想听更贴心的话,所以才打电话给罗伦。“唔,他当然很兴奋。我是说,他也知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不过,他还是很高兴。”

“真的很棒,沙拉,太神奇了。”罗伦用手指沾了沾她酒杯留在桌子上的水痕。“你这会儿太震惊了,还没接受。过两天就觉得不一样了。”

“婚礼快把我搞疯了,真的是……如果不能正确地做某件事,为什么还要去做?我过去一直都努力正确地去做。”

“你现在也一样。”

“知道这个消息我本来应该高兴得跳起来,可是两件事明明应该分开。我的两块里程碑撞到一块儿去了。”她又喝了一小口,接着又喝了一口。她想喝第四口,但是脑子还清醒,于是把杯子推给罗伦。“替我喝了吧,省得我再喝。”

“很乐意效劳。我要喝个双杯。这事值得庆祝。让婚礼见鬼吧。你会看上去很漂亮的。管它呢。”

“我会看上去很漂亮的。”沙拉停顿了一下。她不是那种喜欢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看上去怎么样的人。像梅雷迪思那样,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单身。很烦人。

“我要当罗伦阿姨了。”罗伦说,接着又问了一句,“你不打算告诉胡克和露露吧?”

“我不打算告诉胡克和露露。不过,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的。我得保密……十个星期?简直就像英国滑稽喜剧。身份误会,躲躲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