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这样幸福

佩妮让萨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确实该出去走走了。他以前总是一连几个月埋头开发程序,一连好几周都致力于解决技术上的某个问题,一连好几天都足不出户,一连好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甚至都没想要站起来伸展伸展腿脚。但这一次,萨姆在见过佩妮的状况后,却萌生出了搬到怀俄明或者科罗拉多州去的想法,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想去一个充满阳光、开阔敞亮的地方。

“我们周末去怀俄明吧?”萨姆说。

“为什么要去怀俄明?”梅丽德丝问。

“那里的天空很高、很蓝。”

“蒙大拿的天空才很高、很蓝。”

“那里的街道很整洁,那里的人很友善。”

“我们这里也一样啊!”

“不是的,梅丽,我们出去走走吧,就周末。你知道的,就像情侣出去旅行一样。”

她坐起身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

“别骗我哦,萨姆。”

“不骗你,我们出去走走吧。”

“你出去玩了,那些技术漏洞怎么办?”

“可以等我们回来再说。”

“等我们回来?”

“是啊,那些技术漏洞都很有耐心,会等到我们回来的。”

“去滑雪吧?”

“现在是四月份。”

“加拿大还是冬天呢。”

“加拿大都不是冬天啦,梅丽,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

“不是的,加拿大还有不少滑雪场能滑雪的。”

“我不滑雪。”萨姆说。

“为什么不滑?”

“没学过。”

“为什么不学?”

“我是在巴尔的摩长大的,”萨姆耸耸肩,“那里很少下雪,也没什么山。”

“我在岛上长大的,不也学会滑雪了?”梅丽德丝说。

“但你生活的那个岛又不是什么南太平洋上的小岛。”

“我来教你怎么滑雪,就这个周末,去加拿大。”

“你有信心把我教会?”

“当然,这有什么难的?”

萨姆立马想到了在滑雪中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它们像一幅幅电影画面,迅速闪现在他脑海中。

“你会喜欢那里的,”梅丽德丝打包票,“加拿大的天空那才真叫又高又远。”

他们开车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马路北上,经过漂亮的郁金香农场,越过国界线,绕过温哥华。路的两旁不时出现波光粼粼的湖泊和巍峨延绵的高山,高耸入云的山顶上,还可以看到皑皑积雪。最后,他们来到了威斯特勒。这里确实很漂亮,确实有着高远的天空,但是,萨姆却发现,滑雪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梅丽德丝打开旅行袋,拿出背心、毛衣、防风外套、滑雪帽、护膝、防风镜、滑雪裤、头盔、手套、厚袜子、颈套、绑腿、润唇膏,还有小包的面巾纸。然后,她走到一个出租滑雪器材的柜台前,租来滑雪板、滑雪杖和滑雪靴等各种用来向大自然发起挑战的工具。

“我的腿不可能弯成那样。”萨姆说。

“你没问题的。”

“我的腿只会朝另一个方向弯。”他抬起一条腿给梅丽德丝看。

“把腿放下,你会没事的。”

一个小时之后,他才穿戴好大部分行头,但还没有全部完成。

“好了,我们现在坐缆车上山去吧。”

“怎么上去?”

“坐上缆车你就知道了。”

“不是的,我现在穿成这样,怎么走过去坐缆车?”

她笑着大踏步地走了,他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她。十五分钟之后,他发现自己奇迹般地维持了平衡,和梅丽德丝一起坐上了缆车。他们仿佛是在向空中翱翔,缆车越过白雪覆盖的松林,迎面而来的空气是那么清新,让他觉得朝外呼一口气仿佛都会污染它。他们越升越高,但无论升多高,到处都还是可以看见绵延的群山。

“我觉得我的两只脚比我的整个身体还重。”萨姆说。

“怎么会?乱说。”

“真的,它们会拖着我进地狱的。”

“才不会呢,不可能。”

“我感觉我身上的汗在衣服里面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霜。”

“外面这么冷,萨姆,你怎么还出汗呢?”

“怕呗。再说,我花了一个小时在那间热得要死的小屋里穿上这全身的装备,你每次把衣服往我身上堆的时候,我都要很努力地维持平衡,才不会往后滑倒。现在,我坐在缆车上,又开始担心这缆车到头后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你应该想一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尽管我这样担心,我还是觉得现在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嗯,因为你体温太低,所以产生幻觉了吗?”梅丽德丝猜测。

“我要说,认识你是全世界最美好的一件事,我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这样幸福。”

她朝他转过身,开始动手动脚,缆车乱晃起来。

“你疯了吗?”萨姆尖叫起来,“我说我这辈子没像现在这样开心过,并不意味着我就打算在这里结束我的这辈子。”

“没事的。他们在设计缆车时,就已经想到大家在坐缆车时是不会安分的。”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

他咬着右手手套的无名指,把手套扯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他想,如果这只手冻僵了,以后还怎么用电脑呢,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他又轻轻地靠过去,轻轻地吻着她,一边吻,一边还努力保持着呼吸和平衡,恐怕一不小心摔下去。他觉得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但又有一种神圣的感觉。他吻着她,一直吻到自己泪流满面,她也泪流满面。吻完,他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我也觉得很幸福。”她说。

他捧着她的脸,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不要哭了,梅丽。再这样,我们两个的脸会被冻在一起的。”

“冻在一起也没关系。”她说。就在这时,萨姆的手套从膝盖上掉了下去,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山谷。

“完了,怎么办?”

“我们得把它拿回来。”

“怎么拿?”

“很简单啊!”她笑着说,“从这里开始,就都是下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