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市奇遇记

吃完早餐，老张没像往日一样去公园下棋，他坐车到了河边的花市。

老张正往外走，突然觉得有人拉他袖子，转头看，是个穿着红背心的大男生，对老张笑着说：“老伯来量个血压吧!”“我没空!”老张没好气地回道，“没看我拿这么多东西吗?”“我来!我来!”大男孩说着伸手把老张的大盒子接过，“等下我帮您拿到门口，您如果要找车，我帮您叫、送您上车。您先坐!量个血压吧!免费服务!”

老张坐下了，才看清楚一排桌子，坐了三个穿红背心的小姐，面前各放一台血压计，正有两位妇人在量，老张也就放心地挽袖子。小姐一边为老张绑血压计，一边亲切地问：“老伯多久没量血压了?”“很久了!一年吧!”“真的哟!年岁大了，要小心，还是常量量吧!”淡淡一席话，却令老张心一惊，因为棋友老孙上个月才报销，好端端一个人，没一点征兆，突然脑溢血就死了。扑哧扑哧打气，小姐盯着水银柱看。又打一次，又看一次。老张心更跳了。“一百四十五、九十，老伯!有点高!”“会吗?”“我量了两次呢!”小姐指着水银柱，又一笑，“您要不要再测个血糖?”“血糖?”“是啊!也免费，我们有立即显示的机器和测验晶片，国外进口的。马上量，马上知道结果。”“马上?要抽血?”小姐笑了：“不!不抽血，只轻轻扎一下，半滴血就够了。”说着拿出一台小机器，插进一个小塑胶片，发出“哗”一声。又叫老张伸出小手指，拿个小东西，啪一下，好像蚊子叮似的，就挤出一滴血。再用小机器上的塑胶片碰一下那滴血，便见机器上十九八七直闪数字。又“哗”一声。“一百四十五。好像高了呢!正常要在一百二十五以下。”小姐把机器拿给老张看，“您的血压偏高，血糖又偏高，还是去检查一下吧!我们检验中心就可以，对了!我们为了服务社会，正在半价优待。您快去看看吧!而且医保给付，一毛钱也不花，图个安心嘛!”

老张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那家“中心”，而且听小姐叮嘱的，没吃早饭。检验中心挺漂亮，护士也漂亮，笑眯眯地帮老张填单子：“三酸甘油酯、胆固醇、肝功能、红血球、白血球、血小板…血糖。”护士抬起头：“您昨天验过血糖了，要不要改验‘糖化血色素’?这个比较准，能显示您过去几个月的血糖。”“这个医保不付哟!”护士一笑，“不过，也没多少钱。”护士小姐却没继续填单子，抬起头，盯着老张笑道：“您既然这么说，依您这个年岁，我倒建议您干脆作个癌症的筛检。”“癌症?”“是啊!您不知道吗?现在最新科技，各种癌症都能由验血查出来，如果有，可以提早发现、提早治疗。”说着把化验表格转过来，指给老张看，“您瞧!这AFP是查肝癌的，CEA是查肝胆肠胃癌的，PSA是查前列腺癌的。”老张心一震，PSA，听说过，好像去年前列腺癌死掉的老赵就总提这个。“您可以作全套筛检，有很大的折扣，而且只抽一次血。”护士小姐说。“多少钱?”老张问。说出数字，吓一跳。但是想想老赵躺在病床上的那张脸，老张心一横：“全都做吧!”

隔不久，报告出来了!天佑老张，居然全部正常。而且检验中心退给老张不少钱。因为老张把下棋的那伙兄弟全带去了检验中心。据说他还拉着女婿，下个月去做正子扫描PET呢!

老张的血压，一百四十五、九十，确实高了。问题是，在那种情况下，他能不高吗?如果换作你--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听那“扑哧扑哧”的血压计打气声，四周还有熙来攘往的人，你的血压是不是也会比较高。

据统计，人们到医院由医生量血压，尤其当那医生或护士拉着一张脸，冷冷看着血压计时，病人的血压常会变得比较高。正因此，加上为了省力，许多医院用自动量血压机，要你自己坐到前面挽袖子、伸手臂进去量。而且，机器前面多半有个牌子，建议你到了之后，不要立刻量，最好先坐一下，等“心平气和”之后再量。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病人紧张或才走过路、上楼，气不定。

再回头想想，老张血糖一百四十五，高了吗?照医学标准，空腹血糖最好在一百一十以下，至多别超过一百二十五。老张确实高了。问题是，老张才吃完早饭就出门了，就算路上花了一点时间，能有八小时吗?像老张这样，如果没让受检的人先休息一下就量血压；或不问是否空腹就判定血糖高低，那就值得商榷了。

我也不反对这种“义诊站”介绍“病人”去进一步检查，因为如果不指明一条路，许多人都有拖的毛病。假使他们介绍的医院或医检中心就在附近，而且立刻能做检查，还有个不错的折扣，当然是好事。只是当你去了之后，他们会不会危言耸听，抬出一堆东西要你检查，查了这样有疑问，又查那样，结果使你愈陷愈深，搞不好还疑神疑鬼，更加心神不宁了?

就拿前面故事里的癌症筛检吧!看!癌症筛检(或成为一整套，称作“癌症套式检查”)!多惊人!多引人哪!早发现早治疗，治愈率要高得多。现在居然只抽一管血，就能作一整套，你能不动心吗

瞧!现在一般医院和医检所能做的有多少--AFP肝癌，ATG甲状腺肿癌，B-HCG绒毛膜癌(女性)，CEA大肠、直肠癌，CA125卵巢癌(女性)，CA15-3乳癌(女性)CA19-9胰腺癌，CA72-4胃癌，CPF21-1肺癌，CYFRA21-1肺癌，EB-VCAlgA　鼻咽癌，PSA前列腺癌(男性)…

多精彩!原来各种癌症都有检查的方法了。但是，我也得把财团法人“台湾癌症临床研究发展基金会”网站上，荣总肿瘤科余垣斌医生在二OO五年十一月，答复民众问“验血能检验癌症吗”的话写出来--除了部分癌症之外(通常是血液方面的癌症，有时可由抽血得知，但也常需配合骨髓等相关检查以确诊)，大多数是无法以验血来检验癌症的，尤其是一般所称之肿瘤指数，对癌症之特异性并不是很好(也就是说，指数上升不一定代表有癌症存在)。另一方面，即使已有明显之癌症，所谓的肿瘤指数也不一定会升高，故验血以检验癌症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办法。

现在，再让我们回头看看老张。他连空腹血糖都没验，有必要花十几倍的价钱去验糖化血色素吗?所幸他整个也没花多少钱，而且居然在交钱之后，检验中心还退了不少给他。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怪不得他要接着做一次好几万的正子扫描PET了。只是不知道老张的那一大票朋友，是不是也能这么划算；抑或像“传销”，只要再拉一批朋友，就非但不花钱，还有得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