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七(第4/4页)

①法语:那全是胡诌。

②法语:不过如此而已。

弗龙斯基用心地听着,但是引起他的兴味的与其说是那番话的内容,毋宁说是谢尔普霍夫斯科伊的态度,谢尔普霍夫斯科伊已在考虑和当权的人们斗争,在那权力的领域里已有了他的好恶,而弗龙斯基自己对于权力的兴味却没有超出他的联队以外。弗龙斯基还感觉到,谢尔普霍夫斯科伊以他那思考和理解事物的显著的能力,以他那在他所处的社会里实不多见的聪明和口才,将会成为一位多么有力的人物。他有点嫉妒起来了,虽然他觉得有那种情感是可耻的。

“但是我在这方面缺少一种最重要的东西,”他回答说,“我没有权力的欲望。我曾经有过,但是过去了。”

“对不起,这不是真的,”谢尔普霍夫斯科伊微笑着说。

“是的,这是真的,这是真的……说句老实话,至少现在是这样!”弗龙斯基补充说。

“是的,现在这是真的,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但是这个现在是不会持久的啊。”

“也许,”弗龙斯基回答说。

“你说也许,”谢尔普霍夫斯利伊继续说,好像猜着了他的心思一样,“但是我却要说一定。我之所以想要见你也就是为了这缘故。你的行为是正当的。这我是理解的,但是你却不能总是这样。我只请求你给我carteblanche①。我并不是要来保护你……但是,说起来,我为什么不能保护你呢?你曾经庇护过我那么多次!我希望我们的友谊超过这个。是的,”他说,像女人一样温柔地对他微笑着。“给我carteblanche,退出联队,我会让人觉察不出地把你提升。”

①法语:全权委托书。

“但是你要明白我什么都不需要,”弗龙斯基说,“只愿一切都照原样。”

谢尔普霍夫斯科伊立起身来,面对着他站着。

“你说只愿一切都照原样。我懂得这意思。但是你听我说:我们是同样年纪,你认识的女人恐怕要比我多得多。”谢尔普霍夫斯科伊的微笑和姿势告诉弗龙斯基不用惧怕,他会很斯文地、细心地去触那痛处的。“但是我是结过婚的人,相信我吧,正像什么人所说的那样,只要了解了你所爱的妻子,你就会比认识一千个女人的人更了解所有的女人。”

“我们马上就来了!”弗龙斯基对一个向房间里张望的士官叫道,那士官是来唤他们到联队长那里去的。

弗龙斯基现在想听到底,听听谢尔普霍夫斯科伊究竟会对他说些什么话。

“这就是我对你说出的意见。女人是男子前程上的一个大障碍。爱上一个女人,再要有所作为就很难了。要轻松自在地爱一个女人,不受一点阻碍,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结婚。我怎样对你表达我的意思呢?”欢喜打比喻的谢尔普霍夫斯科伊说,“等一等,等一等!对啦,正好像你要拿着fardeau①,同时又要用两只手做事,那就只有把fardeau系在背上的时候才有可能,而那就是结婚。这就是我结了婚以后感觉到的。我的两只手突然腾出来了。但拖着fardeau而不结婚,你的手就会老给占着,你再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了。看看马赞科夫吧,看看克鲁波夫吧!他们都是为了女人的缘故把自己的前途毁了。”

①法语:包袱。

“什么样的女人啊!”弗龙斯基说,想起他提到的这两个人所勾搭上的法国妇人和女演员。

“女人在社交界的地位越稳固,那就越糟。那就好像不单是用你的手拿着fardeau,而且要从什么人手里把它夺过来。”

“你没有恋爱过,”弗龙斯基低声说,望着前方,想着安娜。

“也许是的。但是你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而且还有一点,女人是比男人更实际的。我们由于恋爱创造出伟大的事业,但她们却总是terre-à-terre①。”

①法语:讲求实际。

“马上来了,马上来了!”他对走进来的仆人说。但是仆人并不像他所猜想的那样又来叫他们的。仆人把一封信递给了弗龙斯基。

“是你的仆人从特维尔斯基公爵夫人家里带来的。”

弗龙斯基拆开信,涨红了脸。

“我的头痛起来了,我要回去,”他对谢尔普霍夫斯科伊说。

“呀,那么再见!你给我carteblanche吗?”

“我们以后再谈吧,我到彼得堡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