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章(2)

"我亲爱的.好心肠的列夫.尼古拉伊奇!"将军蓦地动情地.热烈地说道,"我......甚至还有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本人(话又说回来,她又开始糟蹋你了,而且还捎带上了我,都是为了你,但是到底因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我们毕竟是爱你的,真心真意地爱你和尊敬你,尽管表面看去,你也不无缺点.但是,你得承认,亲爱的朋友,你自己也得承认,突然冒出了个让人猜不透的哑谜,听到这样的话怎能叫人不懊丧呢:这小鬼也真沉得住气(因为她当着母亲的面,对我们提的所有问题,特别是对我提的问题,摆出一副极端蔑视和不屑一顾的样子,因为我,让魔鬼把我抓去吧,突然犯傻,想要摆出一副一家之长的威风来,......唉,瞧我这股傻劲),这个冷血动物似的小鬼,突然嘲笑地宣布,说那个‘疯女人,(她就是这么说的,我感到纳闷,她竟跟你说的话如出一辙,她说:‘难道你们至今都没能看出这点来吗?,),那个疯女人‘竟异想天开,无论如何想让我嫁给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公爵,因此她要把叶夫根尼.帕夫雷奇从我们家撵出去,......她竟说了这话;此外,没作任何解释,只哈哈大笑,我们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她却砰的一声带上门,出去了.后来,有人告诉我她跟你不久前发生的那件怪事......还有......还有......我说亲爱的公爵,你不是个心胸狭窄,而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你身上的这一特点,我早就发现了,但是......请不要见怪:真的,她在取笑你.像小孩似的取笑你,因此你也不必生她的气,但这确实是这样.你也不必胡思乱想,......她无非是在拿你,拿我们大家寻开心,因为无事可做.好了,再见!你知道我们的感情,我们对你的真诚的感情吗?这种感情是始终不渝的,无论何时何地......但是......我要往这边走了,再见!我很少像现在这样心绪不宁.魂不守舍,(俗话是怎么说来着?)(原文是一句成语(直译应为"不在自己的盘子里"),源出法语nepastredanssonassiette.)......住别墅竟住到这份上了!"公爵独自一人留在十字路口,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迅速穿过马路,走近一家别墅的亮着灯光的窗口,打开刚才跟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谈话时一直紧紧攥在右手里的小纸条,凑近微弱的灯光,读道:"明晨七时,我将在公园的绿色长椅上等您,不见不散.我决定和您谈一件跟您直接有关的非常重要的事.

"又及:希望您不要把这张字条给任何人看,虽然给您下这样的指示,我感到很惭愧,但是转而一想,对您别无他法,因此就写了,......同时,我也为您那可笑的性格感到脸红.

"又又及:就是不久前我指给您看的那张绿色长椅.您应当感到害羞:居然不得不给您加上这句话."这张便条很可能是阿格拉娅临来凉台前匆匆写成的,折得也马马虎虎.公爵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仿佛恐惧似的激动,他又把那张字条紧紧攥在右手里,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偷似的赶紧离开窗口和离开那灯光;但是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突然跟一位出现在他身后.紧挨着他的先生贴面相撞.

"公爵,我一直在保护您,"这位先生说道.

"是您呀,凯勒尔?"公爵惊讶地叫起来.

"公爵,我一直在找您.我先是在叶潘钦家的别墅旁等候您,自然,我进不去.后来您跟将军一路走出来的时候,我就跟在你们后面.公爵,我听候您的差遗,让凯勒尔做什么都可以.如果有此必要,我甘愿为您牺牲一切,甚至死.""这又......干吗呢?""嗯,一定会找您决斗,这个莫洛夫措夫中尉.我认识他,不过并无私交......他这人不是好惹的.对我们这号人,也就是对我和罗戈任,不用说,他看得一文不值,也许,我们本来就是堆废物,因此,必须对此负责的就剩下您一个人了.这笔酒钱得归您付了(源出法文成语payerlesbouteilles,这里的意思是"必须对所发生的事情负责,或决斗,或赔礼道歉."),公爵.他问了您的姓名,我听见了.大概,他的朋友明天就会光临府上,也许现在已经在恭候大驾了.如果您肯赏脸选我做证人的话,我甘愿为您效劳,即使戴上红帽子(指因参与决斗而被抓去当兵,以示惩罚.)也在所不惜;因此我才来找您,公爵.""连您也说决斗了!"公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使凯勒尔感到非常惊奇.他笑得前仰后合.凯勒尔自我推荐,要在决斗中充当证人,在未得到满足前,简直如坐针毡,现在他看见公爵乐不可支,哈哈大笑,几乎生起气来.

"可是,公爵,那会儿您可是抓住了他的手的.一个贵族,在大庭广众之中,对于这样的事是很难容忍的.""他还推了我的胸部呢!"公爵笑嘻嘻地叫道,"我们俩没必要决斗!我去向他赔个礼,不就完了.如果硬要决斗,那就决斗吧!让他开枪;我还巴不得呢.哈哈!我现在会装手枪了!您会装手枪吗,凯勒尔?应当先买点火yao,手枪用的火yao,不要买湿的,也不要买开炮用的大颗粒的;然后先装火yao,再从房门上随便揪下块毛毡,然后把子弹塞进去,不能先装子弹,再装火yao,因为这样做打不出去.哈哈!难道这不是非常有道理吗,我的朋友凯勒尔?啊,凯勒尔,您知道吗,我现在多么想拥抱您,吻您啊.哈哈哈!那会儿,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请您赶快到我那里去喝香槟酒吧.咱们一醉方休,您知道吗?在列别杰夫的地窖里,我放了十二瓶香槟酒.这是前天,也就是我搬到列别杰夫别墅来的第二天,他‘碰巧,卖给我的,于是我就全买下了!我要请大家伙都来!怎么,今天晚上您准备睡觉吗?""跟往常一样,公爵.""好,那就祝您睡个好觉!哈哈!"公爵穿过马路,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公园里,把有几分疑惑不解的凯勒尔一个人留在那里,摸不着头脑.他还没见过公爵这样异样地兴高采烈,在此以前,简直无法想象.

"也许在发热病,因为这人有点神经质,这一切对他刺激太大了,但是,当然,他决不会临阵退缩.这些人嘛,也不是胆小鬼,真的!"凯勒尔寻思道.",香槟!这倒是个令人感兴趣的消息.十二瓶,一打;不错,这倒是支可观的驻防军.我敢打赌,列别杰夫一定是作为抵押品把这批香槟酒给收下的.......话又说回来,这位公爵相当可爱;说真格的,我就喜欢这样的人;不过,不要浪费时间了......既然有香槟酒,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至于公爵似乎在发热病,不用说,这话言之有理.

他在黑黢黢的公园里走来走去,走了很久,最后,他"发现自己"漫步在一条林荫道上.在他的意识里只留下回忆:他沿着这条林荫道,从那张长椅到一株高大而又醒目的古树,总共大约走了一百步,而他在这条林荫道上已经来回走了三十次或四十次了.在这公园里,他至少徘徊了一小时,至于在这整整一小时里,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也记不起来,即使他想记起来,记忆中也一片茫然.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想一件事,这事使他捧腹大笑;虽然这事并没什么可笑的,但是他忍俊不禁,总想笑.他不由得想象,关于可能发生决斗的这一推测,恐怕不仅在凯勒尔一人的头脑里可能产生,因此,关于如何装手枪这事,恐怕也决不是偶然的......"哦!"他蓦地停下脚步,产生了另一想法,若有所悟,"她方才下楼,上了凉台,发现我坐在角落里,居然十分惊讶,于是就笑了......还问我要不要喝茶;要知道,那时候她手里已经有这张字条了,可见,她一定知道我坐在凉台上,那她干吗要表示惊讶呢?哈哈哈!"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字条,亲吻了一下,但是又立刻停下了脚步,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