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八章(1)(第2/3页)

"我要走了!"他终于用嗄哑的嗓音使劲说道.

"要我送您回家吗?"公爵说,从坐位上站起身来,但他说到这里又打住了,想起了刚才人家给他下的不许出院的禁令.

伊波利特笑了.

"我不是要离开您,"他继续说道,仍不断气喘和干咳,"相反,我认为有必要来看看您,谈件事儿......要不,我也不会来打搅您.我要到那儿(指死.)去,而且这回看来真的要走了.一命归天!请相信,我不是来寻求同情的......今天,我本来已经躺倒了,从十点开始,躺倒后就不准备再起来了,一直到命归黄泉,但是后来又改了主意,又爬了起来,想来看看您......可见,必有要事.""看着您这模样,真叫人可怜;您叫我一声,让我去不就得了,何必劳驾亲自来呢.""好啦,客气话说够啦.表示一下可怜,就上流社会的礼节说,也够啦......对,我忘了:您身体怎么样?""我身体很好.昨天倒......不十分......""听说了,听说了.也是那只中国花瓶活该倒霉;可惜我不在场!我是来谈件事的.第一,我今天有幸看到了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跟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在那张绿色长椅旁幽会.我感到惊奇的是,一个人竟会有这么副蠢相.加夫里拉.阿尔利翁诺维奇走后,我就向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说了这想法......您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公爵,"他又加了一句,不信任地望着公爵那副镇静的面孔,"对任何事都不惊奇,据说这是一种大智大慧的表现;依我看,这在同等程度上也可能是一种其蠢无比的表现......不过,我不是在含沙射影地骂您,对不起......我今天用词不当,说话净惹祸.""还在昨天,我就知道加夫里拉.阿尔达翁诺维奇......"公爵欲言又止,显然不好意思,虽然伊波利特对他并不吃惊感到很懊丧.

"知道!这倒是新闻!不过,也好,您就不必说了......而今天,您不会是这个幽会的目击者吧?""如果您自己在那里,您一定会看到,我并没有在那里.""嗯,也许您躲在树丛后面呢.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还是替您高兴,要不然,我还以为她看上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了呢!""请您不要跟我谈这件事,伊波利特,也不要用这样的词儿.""更何况您已经全知道了.""您说错了.我几乎什么也不知道,而且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大概也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对于他俩约会的事,我也一无所知......您说,他俩有过约会?嗯,好吧,咱们先不谈这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知道,一会儿不知道?您说‘好吧,先不谈这事,?嗯,不,您不要太轻信了!尤其是您倘若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因为您不知道,所以才轻信.那您知道不知道这兄妹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对于这事您可能也在怀疑吧?......好,好,我不提这事......"他发现公爵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又加了一句,"但是我找您是为了我自己的事,对于这事我想......说明一下.不说明一下,他妈的,我死不瞑目;我有许许多多话要跟您说.您想听吗?""说吧,我洗耳恭听.""不过,我又改了主意:我还是要从加涅奇卡讲起.我今天也有个约会,居然也是在那张绿色长椅上.不过,我不想说假话:是我自己硬约她见面的,死乞白赖地求来的,答应向她公开一个秘密.我不知道是不是到得太早了(看来,的确去早了),但是我刚在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身旁坐下,一看,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和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手挽手地走了过来,似乎在散步.他们俩遇到我后,似乎吃了一惊;没料到我会在那里,甚至显得很尴尬.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的脸刷地红了,信不信由您,她甚至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因为我在那里呢,还是仅仅因为看到了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因为他显得非常英俊,反正她刷地满脸通红,事情在一秒钟之内就解决了,而且解决得很可笑:她站起身来,对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的问候还了个礼,也回答了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巴结的微笑,接着便不客气地说道:‘我约你们来,是为了向你们当面表示一下我对你们二位真挚的友情感到高兴,假如我将来需要这种友情的话,请相信......,她说罢便鞠躬告辞,他们俩也就走了,......不知道他们俩是被愚弄了呢,还是旗开得胜;加涅奇卡当然被愚弄了;他莫名其妙,满脸通红(他脸上的表情有时候很怪!)但是,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似乎明白了:现在必须赶紧走开,即使这样,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来这一手,也已经够她受的了,因此她把哥哥拉了就走.她比他聪明,我相信,她现在正十分得意.我到那里去是为了跟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商谈关于她同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会面的事.""同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公爵叫道.

"可不吗!您好像沉不住气了,开始吃惊了?我很高兴,因为您也愿意跟普通人一样了.对此,我可以说句宽慰您的话.这就是想要巴结那些年轻而又性情孤傲的小姐们的下场:我今天挨了她一记耳光!""精—精神上的?"公爵无意中问道.

"对,不是肉体上的.我觉得,任何人都举不起手来打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连女人现在也不会打我;甚至加涅奇卡也不会打我!虽然昨天有个时候我曾经想,他肯定会气势汹汹地向我扑过来......我敢打赌,我知道您现在在想什么?您在想:‘就算不该打他吧,但是不妨用个枕头或者用块湿抹布,趁他睡着的时候,闷死他,......甚至必须这样,......您脸上的表情说明,您正在想这个,就在此时此刻.""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公爵厌恶地说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今

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一个人......用湿抹布......把我闷死了,嗯,我可以告诉您这人是谁:您不难想象,这是罗戈任!能不能用湿抹布把一个人闷死呢,足下高见?""不知道.""我听人家说是可以的.好吧,不提这事了.哼,凭什么说我是搬弄是非的人呢?今天,她凭什么骂我是搬弄是非的人?要注意,她是从头到底听完了我的叙述,并且反复问了我几遍以后才说这话的......不过,女人都这样!为了她,我才跟罗戈任,跟这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交往的;替她着想,我才安排她亲自跟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见面的.该不是因为我暗示,她竟对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吃剩下来的"残羹剩饭"欢天喜地,触犯了她的自尊心吧?我因为替她着想才再三跟她说明这个道理的,我不抵赖,我给她写过两封这样的信,今天是第三封,约她见面......方才,一开始,我就对她说,她这样做未免有点低三下四......再说,‘残羹剩饭,这话也不是我发明的,而是别人说的;起码在加涅奇卡家,大家都这么说;她自己不也承认是这样吗.哼,那她为什么还说我搬弄是非呢?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您现在瞧着我这样子,一定觉得非常可笑,我敢打赌,您一定把一首无聊的诗硬安到我头上来了:也许,当我凄惶地气息奄奄,爱情会对我一展离别的笑颜.(源出普希金的诗《哀歌》(一八三○).)哈哈哈!"他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接着又咳呛起来."请看,"他边咳嗽边嗄哑地说道,"加涅奇卡是什么东西:说什么‘残羹剩饭,,可现在他自己却想乘虚而入!"公爵很久一言不发;他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