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第2/4页)

“对,对,我要来的,”他回答道,一边慌忙地站起来……“不过我还有事哪……”

“难道你们不一起吃饭吗?”拉祖米兴惊奇地望着拉斯柯尔尼科夫,叫喊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对,我要来的,自然,自然……你稍待一会儿。妈妈,你们现在不需要他了吗?也许我可以把他留下来?”

“哦,不,不!德米特里·普罗柯菲依奇,请您也来吃饭,好吗?”

“请您也来,”杜尼雅邀请说。

拉祖米兴鞠了个躬,脸上容光焕发。有一忽儿工夫,不知怎的,突然大家都觉得奇怪地害臊起来。

“别了,罗佳,再见;我不喜欢说‘别了’,别了,娜斯塔西雅……哎哟,我又说‘别了’!……”

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本来也打算对索涅奇卡点点头,但是不知怎的却没有这样做。她匆匆地走出屋子去了。

可是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仿佛等待着,因为接着就要轮到她了。当她跟随着母亲打索尼雅身边走过的时候,就殷勤而彬彬有礼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告别。索涅奇卡发窘了,有点儿匆忙和惊慌地答了礼,脸上甚至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仿佛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那彬彬有礼的和殷勤的态度引起了她的难受和痛苦。

“杜尼雅,再见!”拉斯柯尔尼科夫在过道里叫道,“来握握手!”

“我已经跟你握过手了,你忘记了吗?”杜尼雅温柔而忸怩地向他转过身去,回答道。

“好,再握一次吧!”

他紧紧地捏住了她的指头。杜涅奇卡向他微微一笑,脸刷地红了。她赶忙把手抽回去,跟着母亲走了,也不知为什么显得十分快乐。

“这好极了!”他对索尼雅说,快乐地看了她一眼,就回到自己屋子里去了。“上帝让死者安息,但生者必须活下去!是这样吗?是这样吗?是不是这样?”

索尼雅甚至惊奇地望着他那忽然变得喜气洋洋的脸;他沉默了半晌,目光定定地瞅着她。她的先父对他所讲的关于她的话,这时突然在他的脑际闪过……“天哪,杜涅奇卡,”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一走到街上便说起话来。“咱们出来了,我现在实在高兴。我心头轻松些了。嗯,昨天在火车里,我哪里想得到我竟会为这个理由而高兴!”

“妈妈,我又要对您说,他的病还很严重哩。难道您没有看出来吗?大概他因为想我们而想得心烦意乱了。应该原谅他,应该多多原谅他。”

“可是你不原谅人!”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马上急躁而妒忌地接嘴说。“杜尼雅,你要知道,我瞧瞧你们兄妹俩,你的面貌跟他一模一样,不但面貌像,而且心地也是一个样:你们俩都害忧郁症;你们俩都是性情忧郁、脾气急躁;你们俩都是高傲自大、胸怀豁达……杜涅奇卡,他会不会成为一个自私自利者,啊?……可是我一想到今天晚上我们将会发生什么事,我的心就麻木了!”

“您放心吧,妈妈,事情总会解决的。”

“杜涅奇卡!你只消想一想我们目前的处境!要是彼得·彼得罗维奇拒绝,那怎么办?”可怜的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一不留神忽然脱口而出。

“要是他这样做,他还算人吗!”杜涅奇卡鄙夷地厉声回答道。

“咱们现在离开了他,这做得很对,”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赶忙插嘴说。“他有事要赶往什么地方去;他应该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那儿闷得慌……可是在这里,哪里有可以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在这几条街上也是憋闷得像在没有一扇通风小窗的屋子里一样。天哪,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啊!……站住,快让开,要不你会被碾死的。运什么东西啊!这不是一架钢琴吗。真的……他们都乱推人……我也非常怕这个年轻的女子……”

“妈妈,哪一个年轻的女子?”

“就是刚才在他那儿的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嘛……”

“为什么怕她?”

“杜尼雅,我有这样的一种预感。你相信不相信呢,她一进来,我立刻就想到,她就是祸根……”

“她压根儿没有关系,”杜尼雅突然不愉快地叫道。“妈妈,您何必神经过敏!他昨天才跟她相识,今天她进来的时候,他还认不出呢。”

“你瞧着吧!……她使我不安,你瞧着吧,瞧着吧!我害怕极了:她看着我,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他开始介绍的时候,我在椅子上几乎坐不稳了,你记得吗?我觉得奇怪:彼得·彼得罗维奇在信上把她说成这个样儿,可他却把她介绍给我们,还介绍给你!这样看来,他跟她是很亲热的。”

“不必管信上怎么写!我们也被人议论过的,人家也在信上议论过我们,您忘记了吗?可我相信,她……是个好人,这些话都是诽谤!”

“上帝保佑她!”

“彼得·彼得罗维奇是个卑鄙下流、无事生非的家伙,”杜涅奇卡突然毫无顾忌地说。

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低下头去。谈话中断了。

“喂,我有话要跟你谈谈……”拉斯柯尔尼科夫边说,边把拉祖米兴拉到窗前去了……“那么我去告诉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说您要来的……”索尼雅急忙说,要告辞了。

“等一等,索菲雅·谢苗诺夫娜,我们没有秘密的事,您不妨碍我们……我还要跟您谈几句话……喂,”他忽然转过脸对拉祖米兴说,没有把话说完,仿佛停顿一下似的。“你不是知道这个人……他叫什么!……叫波尔菲里·彼得罗维奇吗?”

“可不是!他是我的亲戚。有什么事吗?”拉祖米兴补充说,好奇心冲动起来了。

“现在是他在办理这个案件……就是那桩谋杀案……昨天您不是说过……他在办理?”

“是啊……怎么样?……”拉祖米兴忽然瞪着眼睛。

“他正在调查押户。我也有几件东西押在她那儿。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我妹妹的一只戒指,我来这儿的时候,她送给我留作纪念的;还有我父亲的一只银表,只值五六个卢布,但这对我是很珍贵的,是一件纪念品嘛。现在我怎么办呢?我不愿失去这些东西,特别是那只表。刚才我们谈起杜涅奇卡的表的时候,我的心就扑通扑通直跳,生怕妈妈要看那只表。这是父亲的唯一的遗物。如果表丢了,她准会病倒的!女人嘛!请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我知道,应该到警察局去登记,可是去找波尔菲里本人不是更好?你觉得怎样?事情得赶快办。你瞧着吧,午饭前妈妈准会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