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第3/4页)

卢仁做出痛心的样子,煞有介事地不说话了。

“您叫家兄不要来参加我们的会面,这个要求我们没有照办,这完全是我的主意。”杜尼雅说。“您在信上说,您受了家兄的侮辱;我以为,这应当立刻解释清楚。你们应当言归于好。如果罗佳当真侮辱过您,他应当而且将会向您道歉的。”

彼得·彼得罗维奇立刻变得傲慢了。

“有点儿侮辱人,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这种侮辱不管您怎样不记恨,也忘不了。一切事情都有一个界限,越过了这个界限是危险的;因为,一旦越过了,那就休想退回。”

“彼得·彼得罗维奇,其实我对您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杜尼雅有点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您要明白,我们的前途现在决定于能不能尽快地解释清楚,以及能不能尽快地和解。我一开始就坦率地说,我不能用另一种观点来看待这件事。如果您多少尊重我的意见,那么这件事今天就得解决,虽然这是困难的。我再对您说一遍,如果家兄冒犯了您,他会向您道歉的。”

“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您这样提出问题,我觉得很奇怪,”卢仁越发恼火了。“我尊重您,可以说,我非常爱您,可我也完全可以不喜欢尊府中的某个人。我虽然希望能跟您结婚,可我不能接受无法同意的义务……”

“彼得·彼得罗维奇,您别恼火,”杜尼雅同情地插嘴说。“您应当做个明白事理的高尚的人。我常常认为您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且愿意认为您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把终身托付给您,我是您的未婚妻;请您在这件事情上信任我,相信我有能力作出公正的判断。我擅自做个公断人,不但您想不到,而且家兄也想不到。接到您的信后,我请他今天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会面。当时我并没有把我的用意告诉他。您要明白,如果你们不和好,我应该在你们之间有所抉择:要么您,要么他,问题对他是这样提出的,对您也是这样提出的。我不愿意,也不应当作出错误的抉择。我应当跟哥哥断绝关系;为了哥哥,我应当跟您决裂。现在我想知道而且一定能够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哥哥?至于您,看您是不是爱我,看您是不是尊重我,看您是不是我的丈夫?”

“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卢仁傲然说。“您这些话对于我是太重要了。从我在跟您的关系中荣幸地所处的地位看来,说得严重些,这些话甚至是对我的侮辱。至于您侮辱地而且奇怪地把我……跟一个傲慢的青年相提并论,等量齐观,那更不用说了。您话里表示,您认为有可能破坏您对我所许下的婚约。您说:‘要么您,要么他?’可见,您借此对我表示,我在您心目中是何等卑微……由于我们之间存在着关系……和义务,我可不能容忍。”

“怎么!”杜尼雅满脸绯红。“我重视您的利益,就像重视我的生活中一向加以爱护的一切东西,就像重视直到现在构成我的整个生命的一切东西一样。可是您突然恼火了,认为我对您不够尊重!”

拉斯柯尔尼科夫一言不发,挖苦地冷笑一声。拉祖米兴愣了一下;但是彼得·彼得罗维奇拒绝这种反驳;相反地,他的话越来越使人厌恶和愤慨,他对这番争论似乎很感兴趣。

“对未来的生活伴侣的爱,对丈夫的爱,应当超过对兄弟的爱,”他意含教训地说。“不管怎样,我不能同他处于平等地位……虽然我刚才坚持说,当着令兄的面,我不愿意也不能说明我的来意,但是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带有对我侮辱意味的问题,现在我要请求敬爱的令堂作一番必要的解释。令郎,”他向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转过脸去,“昨天他当着拉苏德金君(或者……似乎是这个姓吧?对不起,我忘记了您贵姓,他殷勤地向拉祖米兴点点头)侮辱我,因为他曲解了我那次在喝咖啡时跟您个人的谈话。就是说,我认为,从夫妇关系上看来,讨一个饱尝人生痛苦的穷姑娘,要比讨一个过惯优裕生活的姑娘更有益,或者说,在精神上更有好处。令郎故意把这句话的意思夸大到令人可笑的地步,骂我居心叵测。依我看,他是以您的信上的话为依据的,如果您,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能够提出相反的意见来说服我,使我心悦诚服,那我将会感到幸福的。请您告诉我,在您给罗季昂·罗曼诺维奇的信里,您把我的话说成了什么样子?”

“我记不得了,”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不知所措了。“我是照自己所理解的意思告诉他的。我不知道,罗佳是怎样对您说的……他或许把某些话夸大了。”

“不受您的撺掇,他不会夸大的。”

“彼得·彼得罗维奇,”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保持着尊严说,“我们来到了这儿,就足以证明我同杜尼雅没有恶意曲解您的话。”

“你说得对,妈妈!”杜尼雅赞同地说。

“那么这是我的错了!”卢仁气呼呼说。

“彼得·彼得罗维奇,您总是责备罗季昂,可您自己不久前在信上谈到他的话也是不符合事实的。”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鼓足勇气,补充说。

“我记不得了,我在信上说了些什么不符合事实的话。”

“您在信上说,”拉斯柯尔尼科夫没有向卢仁转过脸去厉声说。“昨天我不是把钱送给一个被马踩死的那个人的妻子,虽然我送过钱是铁的事实,而是送给他的女儿的(昨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她)。您在信上说这些话,目的是要挑拨我跟亲人不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您又用恶毒的言语诽谤这个您不相识的姑娘。这一切都是污蔑,都是下流的行为。”

“请原谅,先生,”卢仁气得发抖了,回答道。“我在信上谈到了您的品行,不过是为了应令堂和令妹的请求,才告诉她们:我怎样找到了您,您给我的印象如何?至于刚才所提到的我在信上所说的话,请您找出哪怕一句不符合事实的话来,也就是说,您没有浪费钱,在那个家庭里,虽然那是一个不幸的家庭,但没有不体面的人?”

“可是依我看,您加上您的全部身价,还抵不上您所指责的这个不幸的女子的一个小指头。”

“那么,您决意让她跟您妈妈和妹妹来往吗?”

“我可以告诉您,我已经这样做了。今天我就让她同我妈和杜尼雅坐在一起。”

“罗佳!”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嚷道。

杜涅奇卡涨红了脸;拉祖米兴皱眉蹙额。卢仁挖苦而且高傲地微微一笑。

“您看到了吧,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他说,“我们能不能和解?现在我希望这件事算结束了,彻底地解释清楚了。我要走了,免得妨碍你们一家人的欢聚和谈心(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了帽子)。可是临走前,恕我冒昧地说句话,我希望今后能避免这样的会面,可以说妥协。我特别请求您,非常可敬的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夫人,要注意这一点,尤其是我的信是写给您个人的,而不是写给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