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四章(第2/2页)

他刚到图书室,德·拉莫尔小姐就出现在门口。他把回信交给她。他想,他应该和她说话;至少,再没有比这更方便的了,但是德·拉莫尔小姐不愿意听他说,她走了。于连感到很高兴,他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如果这一切不是和诺贝尔伯爵串通好的一个玩笑,很明显,那就是我极其冷酷的目光点燃了这个出身如此高贵的姑娘敢于对我怀有的古怪爱情。我要是让自己受到引诱,爱上这个金黄头发、高个儿的玩偶,那才未免有点儿太傻了。”经过这一番推理,他变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沉着冷静和深谋熟虑。

“在正在酝酿的这场战役中,”他补充说,“出身的骄傲好像一座高地,在她和我之间构成了一个阵地。应该攻击的是这个目标。我留在巴黎是做了一件大错事。这样推迟动身的日期会使我受到轻视,如果这一切仅仅是一场玩笑,还会使我有可能遭到危险。如果走了又有什么危险呢?如果他们是在嘲弄我,我一走了之,这就是对他们的嘲弄了。如果她对我的好感有几分真实性,我的走可以使它增加一百倍。”

德·拉莫尔小姐的信给于连的虚荣心带来那么强烈的满足,他在嘲笑他遇到的事的同时,竟然忘掉了去认真想一想离开有什么好处。

对自己的失策极其敏感,这是他性格里的一个不幸的缺点。这一次失策,使他感到非常不快;他几乎不再去想他在这次小小失败前出现的、难以置信的胜利。到了九点钟左右,德·拉莫尔小姐在图书室门口,扔给他一封信,转身就逃走了。

“看来这要成为一部书信体的小说,”他捡起这一封信,说。“敌人走了一步诱敌深入的诈棋,我呢,我要用冷淡和道德来对付。”

信上要求他做出决定性的答复,使用的那种高傲口气更增加他内心的快乐。他兴冲冲地足足写了两页来哄骗那些想嘲弄他的人,在回信的末尾他又开了一个玩笑,说他决定第二天早上就动身。

这封信写好以后,他想:“花园将做为我交信的地点,”接着他走进花园。他望望德·拉莫尔小姐卧房的窗子。

卧房在二层楼上,她母亲的那套房间旁边,但是底层和二层楼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夹层。

这二层楼太高,于连手里拿着信,在椴树下的小径上走来走去,从德·拉莫尔小姐的窗口并不能看到他。修剪得非常好的椴树构成的拱顶挡住了视线。“怎么回事!”于连生气地对自己说,“又是一件冒失的事!如果他们企图嘲弄我,让人看见我手上拿着一封信,这对我的敌人们有利。”

诺贝尔的卧房正好在他妹妹的卧房的上面,于连要走出由修剪过的椴树枝形成的拱顶,伯爵和他的朋友们可以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德·拉莫尔小姐在她的玻璃窗后面出现了。他把他的信露出了一半;她点了点头。于连立刻朝楼上自己的卧房奔去。他在大楼梯上碰巧遇到了美丽的玛蒂尔德,她眼睛含笑,从容不迫地取走他的那封信。

“那个可怜的德·雷纳尔夫人,即使在亲密关系建立半年以后,敢于从我手里接一封信时,”于连对自己说,“她的眼睛里有着多么强烈的感情啊!我相信她从来不曾用这种含笑的眼睛看过我。”

他的反应的其余部分就没有这么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是他对动机的轻浮感到了羞愧吗?“但是,”他继续想,“那上午穿的连衫裙的优美,身段的优美,也是多么不同啊!一个风雅的人在二十步以外看见德·拉莫尔小姐,就可以猜出她在社交界里所占的地位。这就是我们可以称之为鲜明的优点的东西。”

于连说着笑话,却仍旧没有把自己的思想全部承认出来。德·雷纳尔夫人没有德·克鲁瓦泽努瓦侯爵可以为他牺牲。他当时的情敌只有那个下贱的专区区长夏尔科先生,夏尔科先生用了德·莫吉隆这个姓,因为世上姓德·莫吉隆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

五点钟,于连接到第三封信。这封信是从图书室门口扔给他的。德·拉莫尔小姐又逃走了。“多怪的写信癖啊!”他笑着对自己说,“其实很方便,我们可以当面谈谈!敌人想得到我的信,这是很明显的,而且不止一封!”他不慌不忙地打开这封信。“又是些漂亮的句子,”他想;但是他在看信时,看着看着脸发白了。信上只有八行字。

“我需要和您谈话;我必须在今天晚上和您谈话,在深夜一点钟的钟声敲响时,您到花园来。井边有花匠的长梯子,您把它搬来,靠到我的窗口上,爬进我的屋里。今夜月色明亮;不要紧。”

[1]阿尔弗雷德·德·缪塞(1810—1857),法国浪漫主义诗人,作品有长诗 《罗拉》,剧本《罗朗查丘》,还有四首夜歌及自传性长篇小说《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2]雅尔纳克,法国西南部夏朗德省小城。1569年德·安茹公爵(即后来的亨利三世国王)率领天主教军队在此处打败由德·孔代亲王率领的胡格诺派军队。

[3]蒙孔图尔,法国维埃纳省村庄,1569年德·安茹公爵在此处打败由德·科利尼海军元帅率领的胡格诺派军队。

[4]贝兰,西班牙城市,1808年法国杜邦将军在此处签订投降书。他承认了法国军队偷盗了圣器。

[5]美狄亚,希腊神话中科尔喀斯国王的公主,精通巫术。她曾帮助伊阿宋取得金羊毛,并和他结婚。后来伊阿宋另娶,她以婚服一件赠与新娘,新娘披上身后即被焚毙。她还杀死了她自己和伊阿宋生的五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