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三章(第2/3页)

“在祭坛和巴黎之间的斗争应该结束了。这个灾难甚至对王位的世俗利益也是至关重要的。为什么巴黎在波拿巴统治下不敢吭声?请你们去问圣罗克[6]的大炮吧……”

……

一直到凌晨三点钟,于连才跟德·拉莫尔先生离开。

侯爵又羞愧,又疲乏。他跟于连说话,语气里还是头一次带有恳求的意味。他要求于连保证,决不把刚刚碰巧见到的那种过分的狂热(这是他的原话)说出去。“不要告诉我们的国外朋友,除非他一再坚持,非要知道我们的这些年轻疯子的情况不可。政府被推翻了对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将来当上红衣主教,躲到罗马去。我们,我们在我们的城堡里,将遭到农民们的杀害。”

于连做的会议记录长达二十六页,侯爵根据这二十六页重新编写秘密记录,到四点三刻才完成。

“我疲乏得要命,”侯爵说,“这一点从这一份结尾缺乏清晰的记录中可以看出。我一生中做过的事,这是我最不满意的一件了。好吧,我的朋友,”他补充说,“去休息几个钟头,我担心有人会把您劫走,让我把您锁在您的卧房里。”

第二天侯爵把于连带到离巴黎相当远的一座孤立的城堡里。那儿住着一些奇怪的人,于连断定他们是教士。有人交给他一张护照,护照用的是假名字,但是终于注明了他一直假装不知道的真正的旅行的目的地。他单独登上一辆敞篷四轮马车。

侯爵对于连的记忆力完全放心,于连曾经把秘密记录背了好几遍给他听,不过他非常担心于连会在路上遭到拦截。

“要特别注意,您的样子只可以像一个为了消磨时间,出门旅行的花花公子,”他在于连离开客厅时亲切地对他说,“在我们昨天晚上的会议中,也许假伙伴还不止一个。”

这趟旅行速度快而且非常愁闷。于连刚一离开侯爵的视野,就立刻忘掉了秘密记录和使命,只想着玛蒂尔德的鄙视。

在过了梅斯[7]几法里的一个村子里,驿站长来对他说没有马。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于连非常恼火,吩咐给他准备晚饭。他在门口溜达,趁着人不注意,慢慢走进马厩的院子,果然没有马。

“可是这个人态度很奇怪,”于连对自己说,“他那双粗鲁的眼睛老打量我。”

正如我们看到的,他已经开始不完全相信别人对他说的话了。他考虑在晚饭后溜走;为了了解一点当地的情况,他离开房间到厨房里去烤火。没想到在那儿发现了著名的歌唱家吉罗尼莫先生,他有多么高兴啊!

那不勒斯人坐在他让人搬到炉火跟前的一把扶手椅上,大声地叹气,一个人说的话,比张口结舌地围着他的那二十个德国农民说的话还要多。

“这些人把我毁了,”他朝于连嚷道,“我答应明天在美因兹[8]唱歌。有七位国君要赶来听我唱。咱们还是出去透透空气吧,”他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补充说。

等到他在大路上走了一百步,不可能再被人听见以后,他对于连说:“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这个驿站长是个坏蛋。我在溜达的时候给了一个小淘气二十苏,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在村子另一头的一个马厩里不止有十二匹马。他们想延误一个信使的行程。”

“真的吗?”于连装傻地说。

光发现这件欺骗事,事情还不算完结,他们必须离开;而这正是吉罗尼莫和他的朋友无法办到的事。“让我们等到天亮,”歌唱家最后说,“他们怀疑我们。他们的目标也许是您或者我。明天早上我们吩咐给我们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在他们准备早餐时,我们出去散步,一溜了事;我们租几匹马,赶到下一个驿站。”

“您的行李呢?”于连说,他心里想,也许吉罗尼莫本人就可能是被派来拦截他的。吃晚饭和睡觉的时候到了。于连还在睡头一觉,忽然被人声吵醒,有两个人在他房里大大咧咧地谈话,并不感到很拘束。

他认出了驿站长。驿站长提着一盏暗灯,灯光照向马车行李箱,这个箱子是于连让人搬到楼上他的房间里来的。驿站长身边的一个人正在打开的箱子里沉着地搜寻。于连只能看见他的衣袖,衣袖是黑颜色的,非常紧。

“这是一件道袍,”他对自己说,轻轻地抓住他放在枕边的那两把小手枪。

“别担心,他不会醒来的,本堂神父先生,”驿站长说。“给他们喝的葡萄酒是您亲手准备的。”

“我连文件的影子也没有找到,”本堂神父回答。“内衣、香水、发蜡、无关紧要的小东西有不少;这是一个一心想着享乐的现代青年,密使看来是另外那个装着用意大利口音说话的人。”

这两个人走近于连,在他的旅行服装的口袋里搜寻。他恨不得把他们当成窃贼打死。决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后果。他真想这么干……“那我可成了一个傻瓜,”他对自己说,“我会危害到我的使命的。”教士把他的衣服搜查完毕,说:“这不是一个外交官,”说完就走了,他幸亏走了。

“如果他到我床上来碰我,那就活该他倒霉!”于连对自己说;“他很可能过来用匕首刺我,我当然不会容许他这样做。”

本堂神父转过头来,于连半睁开眼睛;他有多么惊奇啊!原来是卡斯塔内德神父!其实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的声音很耳熟,尽管他们说话时想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于连突然感到一股无法遏止的欲望,想把一个最卑鄙的坏蛋从人间清除出去……“我的使命呢!”他对自己说。

本堂神父和他的同伙走出去。一刻钟以后,于连假装醒来了。他大声叫喊,把整座房子里的人全都吵醒了。

“我中了毒,”他嚷道,“我难过得要命!”他需要一个借口去帮助吉罗尼莫。他发现吉罗尼莫已经被葡萄酒里含有的阿片酊麻醉,处在半窒息状态中。

于连担心会有人开这种玩笑,他吃晚饭时喝的是他从巴黎带来的巧克力。他没有能让吉罗尼莫完全清醒过来,可以促使他下决心走。

“即使把整个那不勒斯王国给我,”歌唱家说,“我这时候也不会放弃睡觉的快乐。”

“那七位国君呢!”

“让他们等着吧。”

于连单独一个人走了,在见到大人物以前没有再发生什么别的事故。[9]他请求接见,白白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没有成功。幸好到了四点钟,公爵想透透空气。于连看见他走着出来,于是毫不犹豫地走近他,向他请求施舍。到了离这位大人物两步远的地方,他掏出德·拉莫尔侯爵的表,故意装模作样地炫耀它。“远远地跟着我,”对方对他说,并没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