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二十四章(第2/2页)

“啊,”亲王从斯特拉斯堡最好的那家男子服饰用品铺子出来,继续说下去,“德·杜布瓦夫人交往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伟大的天主!多怪的一个名字!您别生气,我亲爱的索雷尔,我实在没有办法……您准备向谁求爱?”

“向非常有钱的袜商的女儿,一个装得十分正经的女人求爱。她有一双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我觉得可爱极了。她在当地毫无疑问享有极高的社会地位,但是在荣华富贵之中,只要有人来谈起商业和店铺,她会脸红到张皇失措的地步。不幸的是她的父亲曾经是斯特拉斯堡最著名的商人之一。”

“这么说,如果有人谈起工业,”亲王笑着说,“您可以肯定您的美人儿想到的是她而不是您。这个可笑之处再好没有了,而且非常有用。它将防止您见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会有片刻时间的丧失理智。成功是确定无疑的。”

于连想到的是经常上拉莫尔府来的德·费尔瓦克元帅夫人。这是一个美丽的外国女人,在元帅去世前一年嫁给元帅。她的一生除了使人忘掉她是一个工业家的女儿以外,仿佛没有别的目的,而且为了能够在巴黎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她带头维护道德。

于连对亲王感到由衷的钦佩;如果自己也能有亲王的这些奇谈怪论,他什么代价不肯付出啊!两个朋友之间的谈话长得没完没了。科拉索夫非常高兴,从来还没有一个法国人这样长时间地听他说话。“这么说,”兴高采烈的亲王对自己说,“我终于做到给我的老师们上课,他们听下去了。”

“我们的意见完全一致,”他第十次重复对于连说,“您当着德·杜布瓦夫人的面,对年轻的美人儿,斯特拉斯堡的袜商的女儿说话时,不可以有一点热情。相反的,在写信时要有火一般的热情。读一封写得很好的情书对一个假正经的女人说来是至高无上的快乐;这是一个放松的时刻。她不在演戏,她敢于倾诉自己的心声;因此每天写两封信。”

“决不!决不!”于连气馁地说;“我宁可放在臼里给捣碎,也不愿意造三个句子;我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我亲爱的,对我别抱任何希望。让我死在这大路边上吧。”

“谁跟您说要造句子?在我的旅行包里有六本手抄的情书。对各种性格的女人的都有,也有对最贞淑的女人的。卡利斯基不是曾经在您也知道离伦敦三法里的里奇蒙平台追求过全英国最漂亮的女贵格会[6]教徒?”

于连夜里两点钟离开他的朋友时,没有原来那么不幸了。

第二天亲王叫了一个抄写人来;两天以后于连得到了五十三封专供写给最高尚和最忧郁的贞淑女人用的、仔细编了号码的情书。

“没有五十四封,”亲王说,“因为卡利斯基给撵走了。但是,既然您只希望对德·杜布瓦夫人的心起到影响,受到袜商女儿的粗暴对待对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一天他们都骑马;亲王发疯般地喜爱于连。他不知该怎样来向于连证明自己的一见如故的友谊,最后提出把自己的一个表妹,莫斯科的富有的女继承人嫁给他。“一旦结了婚,”他补充说,“我的权势和您的这个十字勋章可以让您在两年里当上上校。”

“可是这个十字勋章不是拿破仑颁发给我的,这可差远了。”

“有什么关系,”亲王说,“它不是他创立的吗?它现在仍旧是欧洲最最重要的勋章。”

于连快要接受了,但是他的职责需要他回到那个大人物身边去。在离开科拉索夫时,他答应写信。他收到对他送来的秘密记录的答复,朝巴黎奔驰而去;但是他一个人刚刚连着待了两天,就觉得离开法国和玛蒂尔德对他说来是一种比死刑还要苦痛的惩罚。“我不会为了科拉索夫提供给我的那几百万而结婚,”他对自己说,“但是我要按照他的建议去做。

“总之,诱惑女人的窍门他最擅长。他脑子里光想这一件事已经不止十五年了,因为他今年三十岁。我们不能说他缺乏才智;他机灵,狡诈;热情,诗意,在他这个性格里是不可能有的;这是一个检察官气质的人;这又是一个他不会犯错误的理由。

“应该这么做,我要去向德·费尔瓦克夫人求爱。

“她很可能会使我感到一点儿厌烦,但是我可以望着她那双如此美丽的眼睛,它们和曾经爱我胜过世上一切人的那双眼睛是那么相似。

“她是外国人,这是一个新的性格,需要观察。

“我失去了理智,我已经完了,我应该遵循一个朋友的意见,不要相信我自己。”

[1]凯尔,德国的一个小镇,和斯特拉斯堡隔莱茵河相望。

[2]德赛克斯(1768—1800),法国将军,1796年在凯尔进行了两个月的保卫战。

[3]古维翁·圣西尔(1764—1830),法国元帅,他的回忆录四卷,出版于1829年,其中谈到凯尔保卫战。

[4]杜布瓦这个名字在法语中有“木头”的意思。

[5]是英文Burlingtonstreet的音译,意思是“伯林顿街”。

[6]贵格会,基督教“公谊会”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