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家事(第2/4页)

达达尼昂和阿托斯默默地相互看了一会儿。最后,阿托斯凝神静思,脸上泛起平素少有的苍白,作了一个赞同的手势。达达尼昂会意到他可以说话了。

“好吧,我有话要说,”达达尼昂开口了,“‘英国绅士,您的嫂嫂是个女恶棍,为了继承您的财产,她曾想派人杀掉您。她本不该嫁给您兄弟,因为她在法国已经成婚,并且又被……’”

达达尼昂打住话头,像是在想合适的词,同时看着阿托斯。

“‘又被她的丈夫赶出门,’”阿托斯说。

“‘因为她被烙过印,’”达达尼昂接着说。

“唔!”波托斯嚷道,“不可能!她不是想派人杀掉她的小叔子吗?”

“是的”。

“她曾结过婚?”阿拉米斯问。

“是的。”

“那她丈夫发现了她肩膀上烙有一朵百合花吗?”波托斯大声问道。

“是的。”

这三个“是的”都是从阿托斯口中说出的,但每一个“是的”语调一次比一次忧郁。

“那朵百合花谁看见过?”阿拉米斯问。

“达达尼昂和我,或者说得确切些,按照时间的顺序,我和达达尼昂,”阿托斯回答说。

“那个可怕的女人的丈夫还活着?”阿拉米斯问。

“他还活着。”

“你能肯定?”

“我能肯定。”

接着是一阵冷静的沉默,在这冷静的沉默中,各人根据自己的本性体味着自身的感受。

“这一次,”阿托斯首先打破沉默,“达达尼昂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提纲,我们首先要写的正是这个。”

“嘿!你说得对,阿托斯,”阿拉米斯说,“起草一篇东西是很棘手的。就连掌玺大臣先生要写一封这种力度的书简也会束手无策,但他起草一份案件笔录却得心应手。管它呢!请各位肃静,我要写啦。”

阿拉米斯果然手执鹅毛杆,思考片刻,随后,用一种秀丽的女性小楷书法,写了八到十行字,接着,他用一种柔和而缓慢的声调,仿佛每一个词都被推敲过似的,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英国绅士,给您手书这几行字的人曾在地狱街的某个小园圃,荣幸地和您比过剑。此后,您曾多次表示乐意与此人为友。今天,他以善良的劝告承认并报答这种友情。您曾两次几乎被您的一位近亲所害,而您却以为她是您的继承人,因为您不知道她在英国结婚前,早在法国就出嫁过。而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您就可能大难临头了。您的那位亲属于昨日夜,已从拉罗舍尔城出发去英国。她抵达后您要监视她,因为她是带着庞大而又可怕的计划前去的。倘若您一定要知道她可能干什么,就请从她左肩膀上的记号了解她的过去吧。

“嘿,真绝了!”阿托斯说,“你有国务大臣的手笔,我亲爱的阿拉米斯。这封劝告书只要到了温特勋爵之手,他一定会严加防范;就是万一落到红衣主教阁下本人手里,我们也不会受到连累。可是,将要动身的仆人可能会诓我们,说他去过伦敦了,但实际上在夏泰劳尔就停了脚,所以向他交信时只给他一半钱,后以回信作交换,再答应给他另一半。你身上带着金刚钻吗,达达尼昂?”阿托斯接着说。

“我有比那更好的,我有钱。”

说着达达尼昂把钱袋子扔到桌子上。听到金币当当声,阿拉米斯抬起头。波托斯惊喜得跳起来;只有阿托斯毫不动声色。

“这袋子里有多少?”他问道。

“十二个法郎一路易,一共七千利弗尔。”

“七千利弗尔?”波托斯叫起来,“那小小的破金刚钻值上七千利弗尔?”

“既然钱在这儿呢,那就差不多,”阿托斯说,“我推想达达尼昂不会把自己的钱放进去做贡献。”

“可是,先生们,”达达尼昂说,“在这全部钱当中,我们没有想到王后。稍为考虑一下她亲爱的白金汉的健康吧。这是我们对王后应尽的最起码的义务了。”

“很对,”阿托斯说,“但这和阿拉米斯有关。”

“什么!”阿拉米斯涨红着脸反诘道,“我该怎么做?”

“这很简单,”阿托斯回答说,“再给住在图尔的那个能干人写封信。”

阿拉米斯重执鹅毛杆,再次思考一番,接着写了下列几行,并立刻提交朋友们审议通过。

亲爱的表妹……

“啊哈!”阿托斯说,“那个能干人原来是你的亲戚!”

“嫡亲表妹,”阿拉米斯说。

“那就称表妹吧!”

阿拉米斯继续念下去:

亲爱的表妹,为了法兰西的幸福和她敌人的崩溃,上帝保佑着红衣主教阁下,正在结束拉罗舍尔反叛异教徒的末日,英国舰队抵达现场援救可能已属无望;甚至我敢说,我肯定,会有重大事件将影响白金汉先生不能起程。红衣主教阁下是历代最卓越的政治家,是当朝最卓越的政治家,可能也是未来时代最卓越的政治家。倘若太阳使他不快,他会让太阳陨灭。请将这些愉快的消息转告令妹,亲爱的表妹。我曾梦见那个该诅咒的英国人已经死了,但他是死于暗器或是毒物,我已不能记清,我能肯定的,就是我梦见他死了,而且您知道,我的梦从来不骗我。请相信吧,您不久会看到我回来。

“好极了!”阿托斯叫道,“你是诗王;亲爱的阿拉米斯,你说话就像‘启事录’,你就是‘福音书’。现在你只需在信上写下地址就行了。”

“那容易,”阿拉米斯说。

他精巧地折好信,又拿起它写道:面交图尔城缝衣女工玛丽·米松小姐启三位朋友哈哈相笑:他们明白了。

“现在,”阿拉米斯说,“你们都清楚了,先生们,只有巴赞能把这封信送到图尔;我表妹只认识巴赞,并且只会信任他,任何别的人都会将事情办糟。再说,巴赞志存高远,富有学识;他读过历史,先生们,他知晓西克斯特·坎特①成为教皇前曾是个小猪倌;还有,他计划和我一同皈依教门,并且心怀希望,有朝一日成为教皇,或至少当个红衣主教。故各位明达,像这样胸怀大志的人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或者说,万一被擒了,他也会宁死不屈的。”——①西克斯特·坎特(一五二○——一五九○):他出身卑微,放过猪娃;一五八五——一五九○当选为罗马第二二五教皇;他亲手建立了梵蒂冈印刷厂,亲自去出版社主持制定了天主教圣经正式文本。

“好,好,”达达尼昂说,“我衷心赞同你的巴赞;但是也请你赞同我的普朗歇。有一天,米拉迪派人拿着棍使劲打着把他赶出了门;而普朗歇记性好忘不了,所以,我向你们打保票,倘若他能想到有可能报仇,他宁愿让人打断脊梁也不会就此罢休。如果说图尔之行是你的事情,阿拉米斯,那么,伦敦之行就是我的事。所以我请你选用普朗歇,况且他跟着我已去过伦敦,知道用地道的英语说:London,sir,ifyouplease,mymasterlordd’Artagnan;(伦敦,先生,劳驾,我的爵爷达达尼昂,)有了这两下,就请各位放心吧,他往返行程都会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