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长官(第3/3页)

“好啦,好啦!”他说,“你们都是正直的青年,在阳光中磊落,在黑暗中忠诚;如果能很好地防卫别人,那么防卫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诸位,我丝毫没有忘记那天深夜,是你们保驾我去的红鸽舍客栈,倘若我要走的路上有什么令人担心的危险,我会请求各位陪我同行的;不过,由于没有什么危险,就请各位留在原地吧,喝完你们瓶里的酒,赌完你们的钱,打完你们的牌,再见,诸位。”

红衣主教跨上卡于萨克给他牵来的马,抬手向火枪手们敬了礼就走开了。

四位年轻人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无言地目送红衣主教的远去,直至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

他们每一个人都流露出惊愕的神情,因为尽管红衣主教阁下说了一句友好的再见,但他们明白,红衣主教是满怀一腔怒火走开的。

只有阿托斯在微笑,他笑得爽朗,笑中夹着蔑视。当红衣主教走到声音和视力可及范围之外时他说:“这个格里默叫得太迟了!”阿托斯真想对谁发一通火。

格里默正要回答说对不起,阿托斯便举起手,格里默也就一声不吭了。

“你可曾要把信交出来,阿拉米斯?”达达尼昂问。

“我,”阿拉米斯抑扬顿挫地说,“我已拿定主意:如果他强要这封信的话,我就一只手将信递给他,另一只手把剑刺进他的胸膛。”

“我当时也想这么做,”阿托斯说,“所以我才走到你和他中间。说实话,这个人真是不谨慎,怎么能那样和别人说话呢,似乎他从来只和女人及孩子打交道。”

“亲爱的阿托斯,”达达尼昂说,“我真佩服你;不过还是我们理亏呀。”

“怎么,我们理亏!”阿托斯反诘道,“我们呼吸的这空气属于谁的?我们游目骋驰的这大海是属于谁的?我们躺的这片沙滩是属于谁的?您的情妇写来的这封信是属于谁的?难道统统属于红衣主教的吗?我以名誉作保,这个人自以为世界是他的;你当时站在那儿,结结巴巴,诚惶诚恐,沮丧不堪,似乎巴士底监狱就矗立在眼前,似乎可怕的墨杜萨①就要把你变成石头。难道做个情种就算搞阴谋活动了吗?你爱一个被红衣主教关起来的女人,你又想把这个女人从红衣主教的手里救出来;这就是你同红衣主教阁下玩的一副牌局,这封信就是你的底牌,你为什么要把底牌亮给你的对手看呢?事情不能这样干。让他猜去吧,那才妙呢!我们已猜到他的底牌了,我们!”——①希腊神话中的美女,后因触犯雅典娜,头发变成毒蛇,面目变得丑陋无比,谁只要看她一眼,就会变成石头。后来被英雄珀耳修斯杀死,并割下其头献给雅典娜作为饰物。

“确实,”达达尼昂说,“你说的这些话真是语重心长,阿托斯。”

“这样的话,刚才发生的事就不再提了,让阿拉米斯再把他表妹的信拿出来,从红衣主教先生打断的地方再念下去。”

阿拉米斯从口袋里掏出信,另三位朋友又凑上前,其他三位仆人重又围到大肚酒瓶旁喝起酒来。

“你刚才只念了一两行,”达达尼昂说,“那就从头开始再念吧。”

“好的,”阿拉米斯说。

亲爱的表哥,我相信我将决定去斯特奈,我姐姐已经派人将我们的小侍女送进了那里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那个可怜的女孩认命了,她知道在其他地方生活,她灵魂的得救不能不处于危险之中。然而,倘若我们的家事能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得到安排,我相信她一定会甘冒遭地狱之罚,重新回到她所依恋的那些人的身边,而且她也更知道有人始终想着她。在这期间,她并非太不幸,因为她全身心所希望的就是她意中人的一封信。我清楚,这种精神食粮很难通过铁栅栏送进去;但不管怎样,正像我已向您表示过的那样,亲爱的表哥,我并非太笨,我一定会负责这项任务。我姐姐感谢您的美好而永恒的纪念赠品。她曾有过一段巨大的不安,但由于她已将她的办事员派到修道院以防不测,所以她多少有点放心了。

再见,亲爱的表哥,尽可能经常来消息,也就是说每当您认为可以做到万无一失,您就来消息吧。

拥抱您

玛丽·米松

“啊!我多么感谢你呀,阿拉米斯?”达达尼昂叫道,“亲爱的康斯坦斯!我终于有她的消息了;她还活着,她安全地在一个修道院里,她在斯特奈!你知道去斯特奈怎么走,阿托斯?”

“离边境几法里;只要一解围,我们就可到那一边走一趟。”

“不会等多久,应该有希望,”波托斯说,“因为今天早上吊死一个间谍,那家伙说,拉罗舍尔人已经到吃鞋帮子的地步了。我推想他们吃完鞋帮子就要啃鞋底了,啃完鞋底后我看不出他们剩下多少东西可吃的,除非他们互相人吃人。”

“可怜的傻瓜!”阿托斯一边说一边喝干一杯波尔多高级葡萄酒,这种酒在当时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名气,但在那时称得上是高档名酒,“可怜的傻瓜!看来天主教并非是宗教中最有益处最可爱的宗教嘛!不管怎样,”他用舌头舐着上颚吧嗒一下又说,“那些都是正直的人。唉,你在那里干什么呢,阿拉米斯?”阿托斯接着说,“你将那封信揣进口袋啦?”

“是啊,”达达尼昂说,“阿托斯问得对,应该烧掉它;再说,谁知道红衣主教先生是否有绝技去审问纸灰呢?”

“他也许会有绝技吧,”阿托斯说。

“但你想把那封信怎么处理呢?”波托斯问。

“到这儿来,格里默,”阿托斯叫道。

格里默服从地站起身。

“为了惩罚你没有得到允许就说话,我的朋友,你马上将这张纸吃下去;然后,为了奖赏你为我们效劳,你再喝下这杯葡萄酒;信在这儿,你死劲地嚼吧。”

格里默莞尔一笑,眼睛盯着阿托斯刚刚斟的一杯满满的葡萄酒,磨碎了那封信,然后吞下了肚。

“真棒,格里默师傅!”阿托斯说,“现在你喝掉这杯酒,感谢话就免了。”

格里默一声不响地喝完那杯波尔多葡萄酒,在享受这杯美酒过程中,他那朝天仰望的双眼虽然无声地注视,但却说着一种不乏感激的话语。

“现在嘛,”阿托斯说,“除非红衣主教先生诡计多端,会派人打开格里默的肚子,否则我们大概可以放心了。”

在这期间,红衣主教阁下继续凄凉地漫步,隐没于胡须中的那张嘴喃喃地自语:“下定决心,必须要让这四个人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