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茜博太太去戏院(第2/4页)

从前那非同一般的人物戈迪萨尔如今经营戏院,自然是只为自己拼命地捞好处。他想方设法,成了不少部芭蕾舞剧、杂剧和滑稽歌舞剧的所谓合作者,后来又趁编剧们因生活所迫走投无路的时候,出钱买下他们那一半剧作权。这些杂剧、滑稽歌舞剧,再加上其他一些走红的戏,每天可为戈迪萨尔带来好几块金币的收入。另外,他请人为他做黑票买卖;同时公开拿一些票算做经理的补帖,从中又刮了戏院的一部分进项。除了这三项收入,他还私卖包厢,收受一些女戏子的贿赂,这些人虽然没有一点才智,却非要登台扮演个小角色,当个侍从或王后什么的露露脸。这样一来,利润中他本该只占的三分之一就大大超过了,而本该得到另三分之二的股东只勉强分得收益的十分之一。不过,尽管只是十分之一而已,仍还合到原来资本百分之十五的利息。戈迪萨尔仗着这百分之十五的红利,经常标榜自己如何能干,如何诚实,如何热心,又说他的那些股东如何有福气。当博比诺伯爵装出关切的神气,问玛迪法先生、玛迪法先生的女婿古罗将军和克莱威尔对戈迪萨尔是否满意时,已成为法兰西贵族院议员的古罗回答道:“听说他骗了我们,可他那么风趣,那么孩子气,我们也就满意了……”

“这还真像是拉封登寓言故事。”前部长微笑着说。

戈迪萨尔把钱投在了戏院以外的一些项目上。他看准了格拉夫、施瓦布和布鲁讷,与他们一起合伙办铁路。他掩饰起精明的本质,表面显得像是风流鬼,处事洒脱,什么都不在乎,只知道吃穿打扮,寻欢作乐;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放在心上,充分利用他替人跑生意时积累的丰富经验。这个玩世不恭的暴发户住着一套豪华寓所,屋子经他的建筑师精心装饰过,常请名流来府中做客,以盛宴招待。他喜欢排场,凡事都讲究个完美,可看上去却像是个很随和的人,拿他自己的话说,过去跑生意时用的那套“行话”还在使用,不过又夹杂了戏剧这一行当的切口,所以在别人眼里,他就更不构成什么威胁了。再说,干戏剧这行的艺术家们说起话来无所顾忌,别有风趣,他从后台确实借用了不少妙语,再加上跑生意的人的那种精彩的玩笑,合二为一,倒也显得他高人一筹。眼下,他正考虑把戏院盘出去,用他的话说,他要“换个行当做一做”。他想当个铁路公司的头儿,成为一个正经人,做个经营家,娶巴黎最有钱的一位区长的千金米纳尔小姐为妻。他希望靠她那一条线当上议员,并在博比诺的庇护下进入行政院。

“请问您是谁?”戈迪萨尔以十足的经理派头把目光落在茜博太太身上,问道。

“先生,我是邦斯先生的女管家。”

“噢,那位可爱的单身汉身体怎么样?”

“不好,很不好,先生。”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我真难过……我要去看望他,像他那样的人实在难得。”

“啊!是的,先生,他真是个天使……我在纳闷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还会在戏院做事……”

“可是,太太,戏院是一个风气很正的地方。”戈迪萨尔说,“可怜的邦斯!……说真的,大家应该想方设法保护他这样的人才是……那是个模范,富有才华!……您觉得他什么时候可以再来上班?因为很不幸,戏院和驿车一样,不管有没有客,到了钟点就得开:每天六点钟一到,这儿就得开场……我们再怜悯也无济于事,总变不出好音乐来……噢,他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

“唉,我的好先生,”茜博太太掏出手绢,掩着眼睛说道,“说来实在可怕,我想他恐怕要离开我们了,尽管我们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细心照料着他。施穆克先生和我……我这次来还要告诉您,连施穆克先生恐怕您也不能指望了,他每天夜里要陪病人……谁都不会不去尽最后一点希望,想方设法把那个可爱的好人从死神手中救出来……大夫对他已经没有希望了……”

“他得的是什么绝症?”

“是因为伤心出的毛病,得的是黄疸病,肝病,里边牵扯着许多亲戚之间的事。”

“又碰上那么一个医生。”戈迪萨尔说,“他应该请我们戏院的勒布朗大夫。又不用他一分钱……”

“先生的那个医生简直就是个上帝……可病因那么复杂,一个医生本事再大,又有什么用?”

“我正需要这对榛子钳,为我新排的幻梦剧奏乐……”

“那我能不能替他们做点什么?”茜博太太一副若克利斯①式的神态问道。

① 西方戏剧中一个天真可笑的角色,因十八世纪多维尔涅的《绝望的若克利斯》一剧而得名。

戈迪萨尔不禁哈哈大笑。

“先生,我是他们信得过的管家,有许多事情那两位先生都让我……”

听到戈迪萨尔的哈哈大笑声,一个女人嚷叫道:“既然你在笑,我可以进来吧,老兄?”

说着,那位头牌舞女便闯进了经理室,往独一无二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这就是爱洛伊斯·布利兹图,身上披着一条叫做“阿尔及利亚”的漂亮披肩。

“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是这位太太?她是来干什么的?……”舞女朝茜博太太瞥了一眼,那目光就像一个演员打量着另一个有可能登台演出的演员。

爱洛伊斯是个极有文学天赋的姑娘,在文艺界名声很响,跟许多大艺术家关系密切,人又漂亮、机灵,风度优雅,比普通的头牌舞女要聪明得多;她一边问,一边闻着一个香气扑鼻的小香炉。

“太太,所有的女人只要长得漂亮,都是一样的,虽然我不去闻那小瓶里的瘟气,腮帮上不抹那红不叽叽的东西……”

“凭上天给您的这副容貌,要抹上去,那不就多余了吗,我的孩子!”爱洛伊斯朝经理送去了媚眼,说道。

“我是个堂堂正正的女人……”

“那算你倒霉!”爱洛伊斯说,“有个男人供养,你,那可不容易!我就有男人养我,太太,棒极了!”

“什么倒霉!”茜博太太说,“尽管您身上披着阿尔及利亚披肩,卖弄风情,可您比不上我,没有多少人跟您说过、表白过爱情,太太!您绝对比不上蓝钟饭店的牡蛎美人……”

舞女猛地站起身来,做了个立正的姿态,右手往前额一举,就像战士向将军敬了个礼。

“什么!”戈迪萨尔说,“我父亲常跟我说起的牡蛎美人,您就是?”

“那太太肯定不知道西班牙响板舞和波尔卡舞吧?太太都五十出头了!”爱洛伊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