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并不需要鞭笞,在主人身上就已经产生了挨打的效果。他试图从凯瑟琳手里夺来钥匙。为了安全起见,她把钥匙丢到炉火中烧得最炽热的地方去了。于是埃德加先生神经质地发着抖,他的脸变得死一样的苍白。他无论怎样也不能回避这种感情的泛滥,痛苦与耻辱混杂在一起,把他完全压倒了。他靠在一张椅背上,捂着脸。

“啊,天呀!在古时候,这会让你赢得骑士的封号哩!”林惇夫人喊着。“我们给打败啦!我们给打败啦!希刺克厉夫就要对你动手啦,就像一个国王把他的军队开去打一窝老鼠一样。打起精神来吧,你不会受伤的!你这样子不是一只绵羊,而是一只正在吃奶的小兔子!”

“我祝你在这个乳臭小儿身上得到欢乐,凯蒂!”她的朋友说。“我为你的鉴赏力向你恭贺。你不要我而宁愿要的就是那流口水的,哆嗦着的东西!我不用我的拳头打他,我可要用我的脚踢他,那就会感到相当大的满足。他是在哭吗,还是他吓得要晕过去?”

这家伙走过去,把林惇靠着的椅子一推。他还不如站远些,因为我的主人很快地就站直了,结结实实地朝他喉头一击。这一击都可以把瘦弱一点的人打倒。这使希刺克厉夫有一分钟喘不过气来。在他噎住的当儿,林惇先生从后门走出,到院子里,从那儿又走到前面大门去了。

“哪!你是不能再来这儿啦。”凯瑟琳叫,“现在,走吧——他要带着一对手枪,半打帮手回来。如果他真的听见了我们的话,当然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你刚才的行为对我大大不利,希刺克厉夫!可是,走吧——赶快!我宁可看见埃德加倒霉,也不愿看你倒霉。”

“你以为我喉头挨了那火辣辣的一拳,就一走了事?”他大发雷霆。“我指着地狱发誓:绝不!在我跨出门坎之前,我要把他的肋骨捣碎得像颗烂棒子!如果我现在不揍他,我总有一天要杀死他。所以,既然你珍惜他的生命,就让我打他一顿吧!”

“他不来了,”我插嘴说,撒了个谎。“有马夫和两个园丁在那儿,你当然不会等着被他们扔到路上去吧!他们个个都有根棍子。很可能,主人正站在客厅窗户前看他们执行他的命令。”

园丁和马夫是在那儿,可是林惇也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已经走进院子来了。希刺克厉夫一转念,决定避免和这三位仆人打斗一场。他抓了把火钳,敲开里门的锁,在他们踏着大步进来时,他已逃掉了。

林惇夫人非常激动,叫我陪她上楼。她不知道我对于这场乱子也有一份贡献,我也一心不让她知道。

“我快神经错乱啦,耐莉!”她嚷道,扑到沙发上。“一千个铁匠的锤子在我的头里敲打!告诉伊莎贝拉躲开我,这场风波是因她而起的;这时候若是她或者任何人再惹我生气,我就要发疯啦。而且,耐莉,如果你今天晚上再看见埃德加的话,跟他说我有得重病的危险——但愿真会这样。他把我吓一跳,使我难过极了!我也要吓唬他。而且,他也许会来,又要乱骂乱抱怨一阵。我肯定我一定会回嘴,天晓得我们到哪儿才算有个完!你愿意这样做吗,我的好耐莉?你晓得在这件事上不能怪我。是什么鬼附了他叫他偷听呢?你离开我们之后,希刺克厉夫的话很荒唐,可是我马上把他的话岔开,不提伊莎贝拉,其余的话并没有什么关系。现在,一切都闹糟了,就因为这傻子拚命想听人家说他的坏话,这种想法往往像魔鬼似地缠着人!如果埃德加根本没听到我们的话,他也绝不会搞得这样糟。真的,我为了他而骂希刺克厉夫,为了他骂得声嘶力竭之后,他却用那种不快的无理的口气向我开口,这时候我简直不在乎他们彼此怎样对待了。特别是,我觉得,无论这一场戏怎样结束,我们一定要被迫分开,没有人知道分开多久!好吧,如果我不能保留希刺克厉夫作我的朋友——如果埃德加卑鄙而嫉妒,我就要断肠心碎,好让他们也断肠心碎。当我被迫走上极端时,倒是结束这一切的迅速方法!但是为了一个可怜的希望,还是值得活下来——我不愿突然打击林惇。关于这一点,他一直很谨慎,唯恐把我惹急了。你一定要说明白我若放弃这个策略的危险性,而且提醒他我的暴躁脾气,只要一闹起来,就会发狂的。我愿你能消除你脸上现出的那种冷漠无情的神气,对我稍微表示点关心吧!”

我接受这些指示时所表现的泰然神气,无疑是令人冒火的。因为这些话确是说得十分诚恳的。但是我相信一个能够在事先就计划出怎样利用她的暴躁脾气的人,即使在爆发的时候,也可以行使她的意志,努力控制她自己;而且我也不愿如她所说去“吓唬”她的丈夫,只是为了满足她的自私而增加他的烦恼。因此当我遇见主人向客厅走来时,我也没说什么,我却径自转回,去听听他们是不是在一起重新开始争吵。

他开始先说话了。

“你就待在那儿吧,凯瑟琳,”他说,他的声调毫无怒气,却充满着悲切、沮丧。“我不在这儿多待。我不是来争论的,也不是来求和的。可是我只想知道,经过了今晚的事情,你是否还打算继续你那亲密的关系跟那——”

“啊,可怜可怜吧,”女主人打断了话,跺着脚,“可怜可怜吧,现在让我们别再提这事吧!你的冷血是不能发热的,你的血管里尽流着冰水。可是我的血在烧滚了。看见你这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模样,我的血液都沸腾啦。”

“要我走开,就回答我的问题,”林惇先生坚持说。“你必须回答,你那种狂暴并不能吓坏我。我发现,当你愿意的时候,你能够和任何人一样地冷静泰然。今后你要放弃希刺克厉夫呢,还是放弃我?你要同时作我的朋友,又作他的,那是不可能的;我绝对需要知道你选择哪一个。”

“我需要你们都躲开我!”凯瑟琳狂怒地大叫。“我要求你们!你没有看见我站不住了么?埃德加,你——你躲开我!”

她拉铃,一直到把铃拉断了:我悠闲地走进来。这样失去理智、狂暴的脾气,连圣徒也会受不了的!她躺在那儿,用头直撞沙发扶手,而且咬牙切齿,你会以为她要把牙齿都咬碎呢!林惇先生刹那间感到既悔恨、又恐惧,站在那儿望着她,吩咐我去拿点水来。凯瑟琳说不出话来了。我端来满满一杯水,她不肯喝,我就把水泼到她脸上了。只几秒钟,她就挺直了身体,眼睛上翻,她的双颊顿时一阵白、一阵青,像是要死的神气。林惇看来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