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4页)

“啊,先生!”我喊道,他一眼看到这屋里的情形,以及这凄凉的气氛时正要惊叫,却给我拦住了。“我可怜的女主人病啦,她把我制住啦!我简直没法管她了。求求你来,把她劝到床上去吧。忘掉你的怒气吧,因为她是很难听别人的话的。”

“凯瑟琳病啦?”他说,赶忙走过来。“关上窗子,艾伦!

凯瑟琳!怎么——”

他沉默了:林惇夫人憔悴的神色使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恐怖地瞅瞅她又瞅瞅我。

“她正在这儿生气哩,”我继续说,“简直没吃什么,也绝不抱怨:她不准任何人随便进来,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来这里。所以我们也不能向你禀报她的情况,因为我们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这也没什么。”

我觉得我解释得很笨拙;主人皱着眉。“没什么,是吗,丁艾伦?”他严厉地说。“你得说清楚点,为什么完全瞒住我!”

他搂着妻子,悲痛地望着她。

起初她瞅着他,好像不认识似的:在她那茫然的凝视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不过,精神错乱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她的眼睛不再注视外面的黑暗了,渐渐地把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发现了是谁搂着她。

“啊!你来啦,是你来了吗,埃德加·林惇?”她说,愤怒地激动着。“你就是那种东西,在最不需要的时候出来了,需要你的时候就怎么也不来!我看我们如今要有许多让人哀恸的事啦——我看出我们要有的——可是哀恸也不能拦住我不去那边我那狭小的家:我安息的地方。在春天还没有过去之前我一定会去的,就在那儿,记住,不是在教堂屋檐下林惇家族的中间,而是在露天,竖一块墓碑。你愿意去他们那儿,还是到我这儿来,随你便!”

“凯瑟琳,你怎么啦?”主人说。“我在你心里已经无所谓了吗?你是不是爱那个坏蛋希刺——”

“住口!”林惇夫人喊。“立刻住口!你再提那个名字,我就马上从窗户里跳出去,结束这件事!眼前你碰到的,你还可以占有,可是在你再把手放在我身上以前,我的灵魂已经到达那儿山顶啦。我不要你,埃德加,我要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回到你的书堆里去吧。我很高兴你还可以在书堆里找到了安慰,因为你在我心里可什么都没啦。”

“她的心乱了,先生。”我插嘴说。“整个这晚上她都在胡扯,让她静养,得到适当的照护吧,她会复原的。从今以后,我们一定要小心不去惹她了。”

“我不想从你口里再得到什么劝告了。”林惇先生回答。

“你知道你的女主人的性格,而你还鼓励我去惹她生气。她这三天来是怎么样的,你也不暗示我一下!真是没有心肝!几个月的病也不能引起这么一个变化呀!”

我开始为我自己辩解。要我为他人的任性而受责,可真太过分了。“我知道林惇夫人的性子拗,霸道,”我喊叫,“可我不知道你甘心情愿听任她发作!我不知道为了顺着她,我就应该假装没看见希刺克厉夫先生。我尽了一个忠实仆人的本分去告诉你,我现在得到了作为一个忠实仆人的报酬啦,好,这可教训我下次要小心点。下次你自己去打听消息吧!”

“下次你再要对我搬弄是非,我就辞退你,丁艾伦。”他回答。

“那么,林惇先生,我猜想你宁可不知道这件事吧?”我说,“你准许希刺克厉夫来向小姐求爱,而且每次乘你不在家的机会就进来,故意诱使女主人对你起反感,是吧?”

凯瑟琳虽然心乱,她的头脑还是很灵敏地注意我们的谈话。

“啊!耐莉作了奸细,”她激动地叫起来。“耐莉是我们暗藏的敌人。你这巫婆!你真是寻找小鬼用的石镞来伤害我们呀!放开我,我要让她悔恨!我要让她号叫着改正她说过的话!”

疯子的怒火在她眉下爆发起来了。她拚命挣扎着,想从林惇先生的胳臂里挣脱出来。我无意等着出乱子,决定自作主张:去找医生来帮忙,就离开这卧房了。

在我经过花园走到大路上时,在一个墙上钉了一个系缰绳用的铁钩的地方,我看见一个白的什么东西乱动,显然不是风吹的,而是另一个什么东西使它动。尽管我匆匆忙忙,还是停下来仔细查看它,不然以后我还会在我想象中留下一个想法,以为那是一个鬼呢。我用手一摸,比我刚才光是看一眼更使我大大地惊奇而惶惑不安了,因为我发现这是伊莎贝拉小姐的小狗凡尼,被一条手绢吊着,就剩最后一口气了。我赶快放开这个动物,把它提到花园里去。我曾经看见它跟着它的女主人上楼睡觉去的,我奇怪它怎么会到外边来,而且是什么样的坏人这样对待它。在解开钩子上的结扣时,我好像反复听见远处有马蹄奔跑的声音;可是有这么多事情占着我的思想,不容我有空想一下:虽然在清晨两点钟,在那个地方,这声音可让人奇怪呢。

我正走到街上,凑巧肯尼兹先生刚从他家里出来去看村里一个病人。我报告了凯瑟琳·林惇的病况,他马上就陪我回头走了。他是一个坦率质朴的人。他毫不迟疑地说出他怀疑她是否能安然度过这第二次的打击,除非她对他的指示比以前更听从些。

“丁耐莉,”他说,“我不能不猜想这场病一定另有原因,田庄上出了什么事啦?我们在这儿听到些古怪的说法。一个像凯瑟琳那样的健壮活泼的女人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病倒的。而且那样的人也不该如此。可要使她退烧痊愈是不容易的。这病怎么开始的?”

“主人会告诉你,”我回答,“可你是熟悉恩萧家的暴躁脾气的,而林惇夫人更是超群出众。我可以说的是:这是一场争吵引起的。她在一阵暴怒下就像中了癫狂似的。至少,那是她的说法:因为她吵到高潮时忽然跑掉了,把她自己锁起来。后来,她拒绝吃东西,现在她时而胡言乱语,时而沉入半昏迷状态。她还认识她周围的人,可是心里尽是各种奇怪的念头和幻觉。”

“林惇先生一定会很难过吧?”肯尼兹带着询问的口吻说。

“难过吗?要是有什么事发生,他的心都要碎啦!”我回答,“如果没有必要,就别吓唬他吧。”

“唉,我告诉过他要小心,”我的同伴说,“他忽视了我的警告,就一定更遭到这后果!他最近跟希刺克厉夫先生不是还挺亲密的吗?”

“希刺克厉夫常常到田庄来,”我回答,“然而多半是由于女主人的力量,她在他小时候就认识他,并不见得是因为主人喜欢他来作伴。目前他是用不着再来拜访了,因为他对林惇小姐有些想入非非。我认为他是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