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二十一章(第2/2页)

“罗斯托夫!你好!我们没有会面啊。”他对他说,而且忍不住,要问问他出了什么事;因为罗斯托夫的脸色阴郁,现出不愉快的样子。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罗斯托夫答道。

“你顺路来一趟吗?”

“嗯,我会来的。”

罗斯托夫在屋角里站了很久,从远外窥视参加盛宴的人们。他脑海中产生了无法忍受的痛苦,他的心灵中出现了可怕的疑团。他时而回想杰尼索夫那种改变了的面部表情,他的温顺的样子,整个医院的气氛,那些已被截除的手足,污秽与疾病。他仿佛现在深深感觉到医院里的死尸的气味,他环顾四周,想要弄清楚这种气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时而回想这个沾沾自喜的波拿巴,他那洁白的小手,他如今正是亚历山大皇帝所喜爱和崇敬的皇帝。截断手和脚,把人们打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时而回想获得奖赏的拉扎列夫和遭到惩罚的未受宽容的杰尼索夫。他常常发现自己产生这种古怪的念头,以致于害怕起来。

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营官兵们吃的食物的香气和罗斯托夫的饥饿,把他从这种停滞状态中唤醒过来,应当在动身之前吃点东西。他到早晨他看见的那家饭店去了。在饭店里他碰见许多老百姓和军官,他们也和他一样,穿着便服来到了本地,他好不容易才弄到一顿午饭。两个和他同在一个师部服务的军官跟他结伴了。不消说,话题涉及到和平。军官们,即是罗斯托夫的同志们,正如军队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满意弗里德兰战役后缔结的和平。据说,拿破仑再坚持一些时日,就要完蛋的,他的部队中既没有面包,也没有弹药。尼古拉不吭一声地吃着,主要是喝酒。他一个人就喝了两瓶酒,他内心出现的痛苦的心事没有化除,总是没完没了地使他难受。他害怕沉沦于自己的思想,可是又不能把它摒弃。忽然有一名军官说,一看见法国官兵就令人难受,罗斯托夫听见这些话毫无缘由地、急躁地喊叫起来,使两名军官大为惊讶。

“您怎么能够判断,什么举动更恰当!”他忽然涨红了脸,大声叫喊,“您怎么能够判断国王的所作所为,我们有什么评论的权利?!我们既没法了解国王的意旨,也没法了解国王的行为!”

“有关国王的事情,我只字未提。”军官替自己辩护,除了说罗斯托夫烂醉如泥,并无其他理由对自己解释他的急躁脾气。

但是罗斯托夫不听他的话。

“我们不是外交官,而是大兵,无二话可说,”他继续讲下去,“命令我们去死,那就去死。假如要处罚,那就是说,犯有过失;我们没法子评论。皇帝陛下愿意承认波拿巴是个皇帝并且和他缔结联盟,那就是说,应当这样做。否则,如果我们评论一切,议论一切,那么就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了。那末我们就会说,没有上帝,什么都没有。”尼古拉一面捶桌子,一面叫喊,根据交谈者的见解,这是很不相宜的,但根据他的思路来看,这是很合乎逻辑的。

“我们的事业是履行天职,互相厮杀,不用思索,再没有别的。”他作结论说。

“喝吧。”有个不愿意争吵的军官说。

“对,就来喝吧,”尼古拉附和地说,“喂,你呀!再喝一瓶!”他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