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页)

这位尊贵的大人如此信心十足的豪言加上这些惩处条例,如雷贯耳,使人没法不相信,所有的强徒定会永远消失。但是,另一位权威不逊于他、称号不比他少的阁下的证言使我们不得不相信实际情况与此恰恰相反。这就是卡斯蒂利亚统帅、国王陛下的侍卫长、弗里亚斯公爵、哈罗和卡斯特尔诺沃伯爵、维拉斯科家族及拉腊七位王子的府主、米兰总督……最尊敬高贵的让·费尔南兹·德·韦拉斯科阁下。1593年6月5日,他也充分获悉“这些暴徒和流氓造成了众多损失和破坏……并且无视法令,严重危害了公众利益”,于是,他再次限令这些人在六日之内离境,并且几乎逐字逐句地重申了前任总督的处罚办法和威胁。及至1598年的5月23日,“他极其不悦地得知……在这个城邦,那些人(暴徒和流氓)的数量与日俱增,日夜均有这些暴徒和流氓的残害、凶杀、抢劫及其他犯罪行为的信息传来。且这些暴徒相信有主子为其撑腰,更加有恃无恐……”这位新总督又重申禁令,并加重了惩治的力度,就好像人们下猛药对付顽疾一样。公告最后宣称:“为此,每个人都必须切实遵守本公告的各项条款,如若有人试图以身试法,总督大人将严惩不贷……总督大人决心坚定,特作此最后的告诫。”

然而,弗恩特斯伯爵、米兰城邦司令兼总督——最尊敬高贵的唐佩德罗·恩里克斯·德·阿塞韦多阁下却并不认同上述做法,而且有其充分的理由,“因为他也得到消息说,由于暴徒泛滥,这个城邦之国面临惨不忍睹的境况……他决心要根除这些罪恶的根源”,遂于1600年12月5日颁发了一条新的、充满严厉惩处条例的法令,“坚决不折不扣、绝不手软地严格执行此令”。

然而,我们必须承认,阿塞韦多阁下对驱除暴徒一事并没有全力以赴,至少比起他策划阴谋诡计并煽动别人反对他最大的敌人亨利四世这件事,他此次没有竭其所能。历史告知我们,他成功地武装萨沃伊公爵以反对国王亨利四世,却使该公爵丢失了自己的城堡;他也成功地唆使庇隆公爵反叛,却害得他丢了脑袋。但是,到1612年9月22日为止,暴徒这一恶毒的种子仍在继续萌发。因此,在22日这一天,伊诺霍萨侯爵、贵族、总督,最尊敬高贵的唐·乔凡尼·德·门多萨阁下考虑要严厉地根除这一邪恶种子。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把那经过修改和补充的、上文提到的公告送到宫廷御用印刷师潘多尔夫和马科·图利奥·莫拉塔斯蒂处,令其印刷发表以铲除暴徒。然而,暴徒们依旧繁衍,孳生不息。到1618年12月24日,他们遭到来自费里亚公爵……总督……最尊敬高贵的戈麦斯·苏亚雷斯·德菲圭罗亚阁下相似但更为严厉的打击。然而,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打击而灭绝。1627年10月5日,最尊敬高贵的贡扎罗·费尔南德斯·德科尔多瓦阁下(唐阿邦迪奥先生散步的那天在他任期内)不得不再次修订和颁布上文提到的铲除暴徒的公告,也就是说,比本书开头叙述的令人难忘的事件发生的时间早一年一个月零两天。

这也并非最后一次公告,但是我们认为以后的几次就不必再去细说,因为它们不在我们的故事发生的时间之内,我们只提及1632年2月13日的公告就够了。在这条公告中,二度出任总督的最尊敬高贵的费里亚公爵阁下表示:“最大的暴行都是这些被称为暴徒的人犯下的。”

这已足以让我们确信,在我们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段里,暴徒仍然无处不在。

很显然,上文所描述的两个人正在等谁,但是,使唐阿邦迪奥感到惴惴不安的是,某些迹象表明他们等的人就是他。因为他一出现,两人便抬起头互递眼神,举动清楚地表明两人同时说了一声:“就是他。”跨坐在墙上的人把悬着的那只脚抽回,放在地上,然后站了起来;靠墙站着的同伙也挺起身来;两人一同朝他走来。唐阿邦迪奥仍然手捧着打开的《日课经》,做出一副诵读的样子,而将目光投向前方,观察着那两人的举动。他看见他们径直向他走来,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千百个念头。他匆忙地自问,在他和两个暴徒之间,是否有什么路可通向左边或右边?但他又立刻想到答案:没有别的路可走。他迅速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冒犯了某个权贵或某个报复心很强的邻居,然而,他在感到惶恐不安时,也感到问心无愧,惊恐的心稍稍平静下来。同时,两个暴徒越走越近,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把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伸进领口里,仿佛是在整理衣服,又把两根手指在脖子上绕了下,同时将头转向后方,嘴巴也向后拧,用余光尽力环顾四周,看是否有人,却发现没有任何人。他又从矮墙上向田野望了一下,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又悄悄地向前面的路上望了望,除了这两个暴徒之外,空无一人。怎么办?向后转?来不及了。逃跑?这和说“你们追我吧”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糟糕。既然无法逃避危险,他决定直面它。这种惶惶不安的紧张感压迫着他,他太痛苦了,他只希望快快地打发掉这一刻时光。他加快了步伐,大声地诵读着祈祷文,尽量表现得平静和若无其事,并尽力强装微笑。当走到两个暴徒面前时,他心里默念着:终于到了。他停了下来,站着不动。“神甫先生。”其中一个暴徒盯着他的脸说。

“有何指教?”唐阿邦迪奥赶紧回答,眼光从书上抬了起来,双手仍然捧着那本摊开的祈祷书。

“您可是打算,”那人怒容满面,好似某位上司把犯了严重过失的下属抓了个正着,“您可是打算明天为伦佐·特拉马利诺和露琪娅·蒙德拉主持婚礼?”

“这个……”唐阿邦迪奥颤抖着答道,“这个,先生们,你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怜的牧师拿这些事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先是已经谋划停当了,然后……然后他们就找到我们做神甫的,好似到钱庄支款一样。而我们……我们只是公众的仆人。”

“给我听好了!”暴徒用严厉的命令式的口吻低声地说道,“这婚礼不能举行,明天不行,以后永远也不行。”

“但是,先生们,”唐阿邦迪奥镇定温和地回答道,就像想要说服不耐烦的人一样,“请你们为我的处境想一想。如果这事由我做主……很明显的,你们知道我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得了,得了。”暴徒打断他的话,“如果磨磨嘴皮子就能解决问题,我们甘拜下风。我们替人当差,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已经警告过您……您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