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4/6页)

现在,也没人再翻出这些旧账来找他的麻烦了,何况,就像我给您说的那样,他已经准备离开此地,到别处去安家。不过,之后某个时候,他或许还会回来,又或许还会去别的什么地方,这谁都说不清。我想您也会赞同我的看法,即总是不要让他记录在案的好。侯爵大人您在米兰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声名显赫的贵族……不,不,请允许我继续说下去,这是老实话。只要您关照一下,或者是您开口说句话,轻而易举地就能使他得到赦免了。”

“现在没有什么权威人士指控他吧?”

“没有,没有!我相信已没有人再追究了。通缉令刚下来的时候,他们确实是闹腾了一阵子,不过现在我想只是一纸空文罢了。”

“果真如此的话,这事就好办多了,我愿意出手帮忙。”

“尽管您不愿意别人称您为大人物,不过,我还是要这么称呼您,并且以后也会一直这么称呼您。不管您是否愿意,我也要这么叫您,纵然让我闭上嘴,这也毫无益处,因为大家都那么叫您,民声即天声。”

正如侯爵和唐阿邦迪奥神甫所期待的那样,他们果然找到了伦佐和那三个女人。几人欣喜若狂的情景就留给读者自己去想象吧。不过,我想那粗糙裸露的墙壁、窗户、桌子及厨房器皿也会因为有幸接待一位如此高贵的客人而惊讶不已。侯爵首先谈起红衣主教和其他事情,态度非常诚恳,同时又格外恭敬,接着他又谈了谈自己此番来访的用意,即购买房屋。随后,他便请唐阿邦迪奥出面给他要购买的房屋定个价。唐阿邦迪奥随即走上前来,说了一番客套话,说自己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不过出于对侯爵的尊敬,只好试着估个价,说了一个他自认为比较高的价格。买主当即表示非常满意,不过他仿佛没有听清神甫所说的话似的,在重复价格时,竟说了超过其一倍的价格,他不想让对方重新纠正价格,于是便邀请伦佐他们在婚礼的第二天到他的府邸去进餐,届时签订有关契约的事宜,以此结束了谈话。

“啊,”唐阿邦迪奥回家后,暗自思忖道,“要是每一次瘟疫,不管发生在哪里,都能以此结局来收场的话,那么,咒骂瘟疫倒成为了一种罪过,所以,不妨让每一代人都遇上一次这样的瘟疫,但条件是人们要联合起来医好疾病。”

结婚许可证批下来了,特赦令也收到了,婚礼这大喜的日子也终于来临了。新郎新娘怀着胜利的喜悦和信心走向了教堂,唐阿邦迪奥亲自宣布他们结为夫妻。另一件更具有特殊的、凯旋意义的事,便是次日去昔日唐罗德里戈的府邸做客。当他们爬上那斜坡,进入那门槛时,脑中存何感想,他们依据自己的性情会说些什么话,我就都留给读者们自己去揣测吧。我只想说明一点,那就是在众人欢愉之时,大家不止一次地谈到,倘若可怜的克里斯托福罗神甫也在场的话,这喜庆的聚会就圆满了。“不过,”大家补充道,“在天国的他现在一定比我们大家都还要幸福。”

侯爵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随后便将他们引入一个漂亮的餐厅,让伦佐夫妇、阿格尼丝及他们米兰的朋友一起入席,而他自己则同唐阿邦迪奥一块去了别处用餐。不过,在那之前,侯爵留下来同客人们待了一会儿,甚至还亲自招待他们。我希望,没有人会想到说,大家何不围坐一桌,同进晚餐,这样更简单方便。我向诸位介绍侯爵时曾说过,他是一位杰出人士,这并非是说他就像今天大家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具有开创精神的人;我也说过他很谦虚,不过并没有说,他谦虚得有点过了。正是因为他谦虚,所以他才将这些善良的人视为贵客,不过还没法使他做到与他们平起平坐。

两处用餐完毕,一位律师起草了一份合约,不过这位律师并不是那位“吹毛求疵”博士。他的遗骸现在仍被安置在坎特莱利。我觉得对于那些不在这一带的人,有必要对此地略作介绍。

莱科以北约半英里,与另一个名叫卡斯泰诺的小镇毗邻的地方便是坎泰莱利,有两条路在这里交叉。在路口的一旁,有一个山冈,像是人工建的小丘,丘顶立着一个十字架。这里便是许多死于瘟疫的人的安葬之处。传说只是笼统地称这些人都死于那次瘟疫,这也倒属实,不过这一定指的是最近的这次瘟疫,因为它是人们记忆中最具破坏性的一次瘟疫。我们知道,倘若没有人对此加以解释,传说的事便会显得过于简略。

他们回来的途中一切顺利,只是伦佐带着变卖家产所得的金币太重了,所以走起路来不是很方便。不过,诸位读者都知道,他经历过比这还要艰辛得多的事情。我现在暂时不说此时他如何费劲脑汁思考着该怎样最合理地利用这些资金。如果能看到他头脑中闪现的不同计划、反复的斟酌及各种设想,听到他心里的关于务农还是从商的利与弊的争论,就会觉得这仿佛是上个世纪两大学派碰在一起展开的论战一般。对于伦佐来说,此事确实很为难、很困惑。因为他只是孤军奋战,不可能有人对他说:“何必需要作出选择呢?干脆在恰到的时机两者皆干,反正它们在本质上也是一样的,而且这就好比人的两条腿,用双腿走路总比一条腿走路好得多。”

他们现在没顾得上作何盘算,只想着收拾好行李,早点起程。伦佐一家将前往他们新的住所,而寡妇则前往米兰。临别时,大家泪流满面,相互感谢,并且许诺说今后会互相拜访。伦佐及家人在同自己那好客的朋友告别时,尽管没有热泪满面,不过也离情依依。至于和唐阿邦迪奥的告别,诸位也切莫以为是冷冰冰的。

这三个可怜的人儿对他们的神甫唐阿邦迪奥始终怀有某种敬重之情,而唐阿邦迪奥内心深处其实也一直希望他们安好,这种种心理使得每个人的离情别绪更加五味杂陈。

或许有人会问,他们在告别自己的家乡和这里的青山绿水时,难道就不感觉到悲伤吗?对于这一问题,回答自然是肯定的,因为我敢说,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惆怅。不过,这种惆怅并不是特别的强烈,因为那两大障碍即唐罗德里戈和官府对伦佐的通缉令,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要是他们愿意,他们大可以继续留在故乡。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三人早已习惯于把他们即将要去的城镇看作自己的家乡。伦佐总是对露琪娅和阿格尼丝说,手艺人在那儿有多受重视,在那儿生活有多少好处,使得两个女人对那儿颇有好感。此外,在他们即将告别的家乡,他们都经历过不堪回首的凄苦时日,那些悲惨的记忆总是使他们对那儿的感情一点点地变质。倘若我们也出生在那里,或许当我们追忆家乡的时候会更觉辛酸悲痛。我们的作者在手稿中写到,即使是婴儿,也更喜欢躺在奶娘的怀里,自信而又贪婪地搜寻那总是温柔地哺育他的乳房,不过,要是奶娘为了给他断奶,在奶头上涂上苦艾汁,婴儿便会缩回小嘴,然后再去尝试。不过,他最终还是会扭过头去,尽管是哭着离开,但已不再眷恋奶妈的怀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