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页)

后半段话达西几乎没有听见。可是威廉爵士提起他那位朋友,却不免叫他心头大受震动,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去望着那正在跳舞的彬格莱和吉英。他马上又镇定了下来,掉转头来对他自己的舞伴说:

“威廉爵士打断了我们的话,我简直记不起我们刚刚谈些什么了。”

“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没有谈什么。这屋子里随便哪两个人都不比我们说话说得少的,因此威廉爵士打断不了什么话。我们已经换过两三次话题,总是谈不投机,以后还要谈些什么,我实在想不出了。”

“谈谈书本如何?”他笑着说。

“书本!噢,不;我相信我们读过的书不会一样,我们的体会也各有不同。”

“你会这样想,我真抱歉;假定真是那样,也不见得就无从谈起。我们也可以把不同的见解比较一下。”

“不——我无法在舞场里谈书本;我脑子里老是想着些别的事。”

“目前的场面老是吸引你的注意力,是不是?”他带着犹疑的眼光问。

“是的,老是这样,”她答道。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思想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你且听她突然一下子说出这样的话吧:“达西先生,我记得有一次听见你说,你生来不能原谅别人——你和别人一结下了怨,就消除不掉。我想,你结的时候总该是很慎重的吧?”

“正是,”他坚决地说。

“你从来不会受到偏见的蒙蔽吗?”

“我想不会。”

“对于某些坚持己见的人说来,在拿定一个主张的时候,开头应该特别慎重地考虑一下。”

“是否可以允许我请教你一声,你问我这些话用意何在?”

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气说:“只不过为了要解释解释你的性格罢了,我想要把你的性格弄个明白。”

“那么你究竟弄明白了没有?”

她摇摇头。“我一点儿也弄不明白。我听到人家对于你的看法极不一致,叫我不知道相信谁的话才好。”

他严肃地答道:“人家对于我的看法极不一致,我相信其中一定大有出入。班纳特小姐,我希望你目前还是不要刻画我的性格,我怕这样做,结果对于你我都没有好处。”

“可是,倘若我现在不了解你一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冷冷地答道:“我决不会打断你的兴头。”她便没有再说下去。他们俩又跳了一次舞,于是就默默无言地分手了。两个人都怏怏不乐,不过程度上不同罢了。达西心里对她颇有好感,因此一下子就原谅了她,把一肚子气愤都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他们俩分手了不多一会儿,彬格莱小姐就走到伊丽莎白跟前来,带着一种又轻藐又客气的神气对她说:

“噢,伊丽莎小姐,我听说你对乔治·韦翰很有好感!你姐姐刚才还跟我谈到他,问了我一大堆的话。我发觉那年轻的哥儿虽然把什么事都说给你听了,可就偏偏忘了说他自己是老达西先生的账房老韦翰的儿子。他说达西先生待他不好,那完全是胡说,让我站在朋友的立场奉劝你,不要盲目相信他的话。达西先生一直待他太好了,只有乔治·韦翰用卑鄙的手段对待达西先生。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这件事我完全知道,一点儿也不应该怪达西先生。达西一听见人家提到乔治·韦翰就受不了。我哥哥这次宴请军官们,本来也很难把他剔开,总算他自己知趣,避开了,我哥哥真高兴。他跑到这个村里来真是太荒谬了,我不懂他怎么竟敢这样做。伊丽莎小姐,我对你不起,揭穿了你心上人的过错。可是事实上你只要看看他那种出身,当然就不会指望他会干出什么好事来。”

伊丽莎白生气地说:“照你的说法,他的过错和他的出身好像是一回事啦,我倒没有听到你说他别的不是,只听到你骂他是达西先生的账房的儿子,老实告诉你,这一点他早已亲自跟我讲过了。”

“对不起,请原谅我好管闲事;不过我是出于一片好意。”彬格莱小姐说完这话,冷笑了一下,便走开了。

“无礼的小妞儿!”伊丽莎白自言自语地说。“你可转错了念头啦,你以为这样卑鄙地攻击人家一下,就影响了我对人家的看法吗?你这种攻击,倒叫我看穿了你自己的顽固无知和达西先生的阴险。”她接着便去找她自己的姐姐,因为姐姐也向彬格莱问起过这件事。只见吉英满脸堆笑,容光焕发,这足以说明当天晚会上的种种情景使她多么满意。伊丽莎白顿时就看出了她的心情;于是顷刻之间就把她自己对于韦翰的关怀、对于他仇人们的怨愤,以及其他种种感觉,都打消了,一心只希望吉英能够顺利地走上幸福的道路。

她也和姐姐同样满面堆笑地说道:“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有关韦翰先生的事?也许你太高兴了,想不到第三个人身上去吧;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一定可以谅解你的。”

“没有的事,”吉英回答道,“我并没有忘记他,可惜我没有什么满意的消息可以告诉你。彬格莱先生并不了解他的全部底细,至于他主要在哪些方面得罪了达西先生,彬格莱先生更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可以担保他自己的朋友品行良好,诚实正派,他并且以为达西先生过去对待韦翰先生已经好得过分了。说来遗憾,从他的话和她妹妹的话来看,韦翰先生决不是一个正派的青年。我怕他果真是太莽撞,也难怪达西先生不去理睬他。”

“难道彬格莱先生自己不认识韦翰先生吗?”

“不认识,那天上午在麦里屯他还是初次和他见面。”

“那么,他这一番话是从达西先生那儿听来的啦。我满意极了。关于那个牧师职位的问题,他是怎么说的?”

“他只不过听达西先生说起过几次,详细情况他可记不清了,可是他相信,那个职位虽然规定了是给韦翰先生的,可也是有条件的。”

伊丽莎白激动地说:“彬格莱先生当然是个诚实君子喽,可是请你原谅,光凭几句话并不能叫我信服。彬格莱先生袒护他自己朋友的那些话,也许说得很有力;不过,他既然弄不清这件事的某些情节,而且另外一些情节又是听他朋友自己说的,那么,我还是不愿意改变我原来对他们两位先生的看法。”

她于是换了一个话题,使她们俩都能谈得更称心。她们俩在这方面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伊丽莎白高兴地听着吉英谈起,她在彬格莱先生身上虽然不敢存奢望,却寄托着多少幸福的心愿;她于是尽心竭力说了许多话来增加姐姐的信心。一会儿,彬格莱先生走到她们这里来了,伊丽莎白便退到卢卡斯小姐身边去。卢卡斯小姐问她跟刚才那位舞伴跳得是否愉快,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见柯林斯先生走上前来,欣喜欲狂地告诉她们说,他真幸运,发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