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个老贼拽过一个叙利亚舞娘,把自己没了牙齿的嘴巴扑到她的脖子和双肩上。秃顶的年迈长老美米乌斯·列古路斯看到这副情景,晃了晃他那桂冠歪到一边的脑袋,模糊不清地嘲讽。

“谁说罗马要灭亡了?放屁,我才清楚。我是元老,难道不是吗?高高在上的元老。瞧一眼你们的将军们吧,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个一清二楚,有三十个军团在保卫我们的大罗马帝国!”

他握起一个拳头,把拳头压到自己的鬓角上,吼出声:“三十个军团!三十个军团驻满从不列颠到帕提亚的边境!”接着他停顿了一下,不确定地挠了挠头。

“还是三十二个来着?”

他也就到这里了。思考是一件非常费神的事儿,数数就更是不行了,他滚到餐桌下,开始呕吐,火烈鸟的舌头、烤肉、冻蘑菇、沾了蜂蜜的龙虾,还有各种各样的肉类,各式各样的鱼,还有其他被他喝掉和吃掉的东西,全被吐了出来。

可是,这么多保卫边境的军团也不能让多米提乌斯·阿菲尔放心。不,不,他嚎啕大哭道,罗马终将灭亡。罗马已经丧失了对众神的信仰,不再遵守严格的古老规矩。罗马注定灭亡!啊,生活是这么美好,皇帝是这么仁慈,美酒是这么香醇!这一切将多么可惜!啊,真是让人扼腕!

接着,他把脑袋伏到舞女的肩头,放声大哭。

“谁在乎那美好的来世。”他哀戚地说:“阿喀琉斯是对的;宁做凡间跑腿郎,不当地府阴冥王。缺乏宗教信仰毁了我们的年轻人。然而,到底是不是真有神仙存在也让人疑惑。”

这时,卢坎已经把尼吉蒂娅头发上的金粉全部吹掉了,尼吉蒂娅此刻正趴在他的肩头打着鼾。她的大部分衣服已经从身上褪了下来。现在,卢坎用从花瓶里抽出来的常春藤装点她。“一个沉睡的仙女,呃?嗨,你怎么看?”他立刻对自己的创意得意起来,低声浅语地问他周围的每一个人。

他将自己身上也一样插满了常春藤,“我根本不是个人,”他深以为然地说。“我是个农牧神。”

佩特罗尼乌斯一直保持着清醒,不过尼禄却醉了。担心自己的那副“天籁之音”在朗诵中间时卡壳,他在开始时喝的酒相对来说很少,可接着他就一杯接一杯灌个不停,变得醉醺醺的,他突然来了兴致,要再唱一首歌,这次是用希腊语唱。然而,他把自己写的词给忘了,最后唱起了阿那克里翁的一首颂歌。毕达哥拉斯,狄奥多鲁斯和特尔普努斯努力想跟上他的调子,可是最后他们的声音埋在了不和谐的乐声里,不得不放弃。而尼禄这时却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毕达哥拉斯身上,沉迷在他的美貌中,并且开始用带着伤感的虔敬亲吻他的双手。

“我在哪里见过这样美丽的双手呢?”他嘀咕着,按着自己湿漉漉的前额努力回想。接着,他的脸上呈现出一阵阵恐惧的神情。“啊哈!是我的母亲!”是阿格里皮娜,大家都知道,她也是尼禄的第一个情人,通过乱伦的快感,她把尼禄带入了荒淫迷乱之中。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有人说,”他喃喃道,“在有月光的晚上,她徘徊在拜埃伊(1)和包利(2)间的海面上,她走来走去,其他什么也不做,就仿佛在寻找什么丢掉了的东西。当碰到一艘船时,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瞪着,就那么瞪着,然后又走开。但是她在那里看到的渔民立刻就死了。”

“用来写悲剧诗倒是一个不错的题材。”佩特罗尼乌斯言道。

“我不相信众神。”维斯提尼乌斯低了声音神神叨叨的说,像一直面临危险时的鹭,伸出了他长长的脖子。“但是鬼魂……那可不一样……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尼禄没理会他们两个人。“我参加了所有超度死者的法会。”他咕哝着。“五年前的五月,整整有三天的节日让鬼魂和所有的亡魂安息。那她为什么还要走在海面上?她在找什么?我不想看见她!她派了刺客来杀我,或者说她打算派一个刺客。如果我不先下手,她就会杀了我,你们今天就听不到我的歌声了。”

“感谢你,无所不能的恺撒,我们以这座城市和世界的名义感谢你!”多米提乌斯·阿菲尔喊道。

“上酒来,再来一些音乐!压倒这些钹的声音!”

卢坎身上扎满了常春藤,他步履蹒跚,极力想盖过这突然在大厅里响起的声音。“我不是人!我是一个森林农牧神!哦——嚯!”

每个人都喝醉了,踉踉跄跄的,大脑一片空白。皇帝,男人们,女人们,每一个人都如此。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维尼奇乌斯也不比其他人更清醒。只有酒水令他热血沸腾,让他想和人吵架,撩拨得他欲火焚身。他那晒成橄榄色的皮肤在汗水下变成了灰白色,他的舌头也不直溜了,磕磕绊绊地说个滔滔不绝。

“把你的嘴儿给我!”他命令道,又是生气又是不耐烦。“今天,明天,有什么不一样的?过来!我已经受够了!恺撒把你从奥路斯家弄出来,那样我才能得到你,明不明白?他预先答应我把你给我,你是我的!明天日落的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明白了没?你是我的,就这样,你没得选!马上给我你的嘴巴!我不想等到明天了,快点,现在,就在这里给我!”

维尼奇乌斯抓住了她,阿克提开始过来保护她,她自己也使劲儿挣扎,可她马上就没了力气,觉得虚脱。她抬不动搂在她身上的那只粗重死沉的胳膊。她祈求维尼奇乌斯放她走,不要这样对她,求他像以前那样对她有情有意。可他没有听她的话。在他扑向她,把她的脸压向自己时,她避开了他满是酒气的灼热气息。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醉醺醺的恶棍,一个被盲目的情欲驱使的森林之神。以前那个善良的,在她心里激起那么多甜蜜念想的维尼奇乌斯哪里去了?她现在感到一片恶心和恐惧。

然而,她的挣扎开始无用。他对她来说过于强壮,她挣不开他。她在他的抓握下扭动,努力想躲开他的脸,避开他的亲吻是做不到的。他跪起身,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把她的头拉向自己的胸口,开始用自己的嘴去挤压她的。

可是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强健的胳膊从吕基娅的脖子上扯开,就像扯开一个胖嘟嘟的幼儿的胳膊那样不费吹灰之力,那股力量还把他轻巧地甩到了一边,就像甩开一截干树枝或一片枯萎的树叶一样。

维尼奇乌斯目瞪口呆地躺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揉了揉雾蒙蒙的眼睛,看见了那个高大健壮的吕基亚人乌尔苏斯,他在拜访普劳提乌斯府时见过这个人。乌尔苏斯俯视着他。这个吕基亚人既镇定又安静,他貌似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敌意,但是他那天空般蔚蓝色的眼睛里有种特别明显、特别令人恐怖的神色,令这个年轻的战士觉得血液冰冷,骨头里的骨髓都被冻住了。他看着这个巨人弯下腰,将他的公主扶起来,迈着坚定、沉稳的步伐带她出了宴会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