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页)

“那么在被宽恕的第二天一早,我就会向他献上一百头公牛的供品。啊——”维尼奇乌斯激动不已,安不下心来做任何事情——“我今天不想在这里吃东西,不想睡觉,也不想沐浴。借我一件隐藏身份的黑斗篷吧,我要出去到大街上转一转。”

他向佩特罗尼乌斯要了一件奴隶的披风,那是一种手工纺织的,连着兜帽,可以裹住整个身体的斗篷。这种斗篷来源于高卢人,用的最多的是那些徒步行走的贫穷旅人,体面的罗马人不会在公共场合穿这样的斗篷。那么做的穿戴者极有可能被人看不起。

“也许披着这身该死的伪装的我会找到她。”他的声音里附着绝望的阴暗和沉重。“我敢肯定我生病了!”

佩特罗尼乌斯怜爱地看着他。确实如此,那个年轻人一副病容,他的眼神显得滚烫、灼热,眼睛周围是黑黑的眼圈,他那天早上没有刮胡子,干净尖锐的下巴孤线上冒出一圈灰不溜秋的污迹。他的头发没有梳理。伊拉斯和尤尼斯也又可怜又同情地看着他,不过他根本连个眼光也没给她们一个。就仿佛她们不存在似的。那当然是正常的,对他们身边的奴隶姑娘们的关注,无论是他还是佩特罗尼乌斯,都不会比对跟在他们身后上蹿下跳的一条狗更加关注。

“你发烧了。”佩特罗尼乌斯肯定地说。

“是的,是发烧了。”

“那么听着,就你的脆弱状态来看,我不知道卖膏药的郎中会给你开出什么药方,不过我要和你讲讲,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我会在这地方找个替代品来满足急切的需要——来填补空白,这么说吧——直到我找到了我想要的那个人。她将提供那个人暂时不能提供的服务。我在你家里瞧见了几个妖娆的美人……别,别摇头,别不承认。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爱情是什么,我知道从没有什么能替代你真正想要的那位。可是一个漂亮的,年轻的奴隶至少可以给你解解闷。”

“我不想解闷。”

但是佩特罗尼乌斯没有再听下去,他对维尼奇乌斯是真心关爱,他打定了主意,要为这个痛苦的年轻人找到最好的丹药,找到治愈疾病的最好办法。

“你的那些女奴们可能已经没有了新鲜感。这有可能,不过瞧瞧这些。”他对着伊拉斯和尤尼斯抬了抬下巴。

佩特罗尼乌斯仔仔细细地瞅了瞅那两个姑娘,好像他自己以前也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看过她们那样,他把手放到那个金发的尤尼斯臀部。

“拿这个奴隶来说吧。”佩特罗尼乌斯接着说道。“她是希腊人,前几天,小冯特伊乌斯出价三个可爱的卡拉佐梅内侍童,和她交换,不过,我一点不吃惊。在希腊艺术家中,就连伟大如斯科帕斯(1)者也不能雕刻出比这副身体更美的雕像来。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或者说我怎么会拥她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动心。当然了,这和我对克律索忒弥斯的感情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总之,我把她给你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金发的尤尼斯脸色一下子刷白,她眼睛张得大大的,惊恐地瞪着维尼奇乌斯。等待他的回答。可是他却只是跳了起来开始用双手揉抹自己的两边鬓角。

“不!不!”他快速地,结结巴巴发出声音,像一个生病发烧的人那样,除了自己的病,不愿意谈及其他。“我要她没用,她们两个都没用。谢谢了,不过不要。如果你可以把那件披风给我,我会去寻找吕基娅。如果是和那个奴隶在一起,她可能在台伯河沿岸的贫民窟里。众神保佑我至少可以瞧见那个乌尔苏斯。”

他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个房间。佩特罗尼乌斯连挡都没有试着挡一下,会有什么用呢?那个年轻人连一刻都坐不住,他拒绝了佩特罗尼乌斯的礼物,可以将其看作是一时的不乐意,是除了吕基娅,对其他女人统统不感兴趣的一时表现,然而佩特罗尼乌斯却不想白端了一回高尚的风度;毕竟,真心的慷慨是少见的品质,而他并不经常被感动得这么慷慨。

“你洗个澡,尤尼斯。”他对那个女奴又说道。“接着往身上涂上油膏,注意你的穿着,然后到维尼奇乌斯的府上去。”

她的反应吓得他倒吸了口气。她屈膝跪倒,将双臂伸向他,哀求不要把她送走。她不要去维尼奇乌斯家,她哭喊道。她宁愿在家里打柴烧火,也不要去成为另一栋府邸的中心。她不想走,她求他。她一点也不愿意!只要他让她留下来,她可以每天都挨鞭子!

在乞求哀告时,她就像一片簌簌发抖的树叶,在她的心里,机不可失的紧迫感和对不听命令的后果的惧怕相互交锋,而令他讶异的是,胜出的竟是紧迫感。他听着她的哀求,但他的耳朵却偏偏没把她的哀求听进去。一个奴隶竟会乞求解除某项任务,这个想法是他无法理解的,不管是在罗马还是在罗马世界的其他地方,一个说“我不会去干”或者“我干不了”的女奴都是个异数。那是闻所未闻的。那是决不能发生的!

然而这种讶异感最终逝去,他的眉毛不高兴地拧了起来。他自恃身份矜贵,不想显得残忍。他的奴隶们只要一直服侍得妥妥当当,并且像执行神的旨意一样恭敬顺从地执行他们主人的旨意,他就会给他们大量的空闲时间,尤其是在他们互相之间的寻欢作乐上。但是,如果他们没有做到那两点,他也不反对施加一切常规的和约定俗成的惩罚。另外,他不喜欢伤脑筋。他对自己在平心静气,理性客观和超然游离方面自视甚高。他不能忍受任何形式的反抗,他讨厌自己的镇定泰然之姿受到扰乱。

“去叫提瑞西阿斯过来。”他对那个跪着的姑娘说道。“和他一起回到这里。”

尤尼斯站起来,照旧流着泪,浑身颤栗着离开了屋子。她很快和提瑞西阿斯一起返回。那个克里特岛人是中庭的管事,所有的奴隶都归他管。

“把尤尼斯带走,给她一顿鞭子。”佩特罗尼乌斯命令他。“二十五鞭就可以了。不过注意不要打坏她的皮肤。”

然后他就去了书房,坐到一张粉色大理石桌子旁边,开始写他的《特里马奇奥宴会》。

可是吕基娅的逃跑和波佩娅女儿的疾病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写不下去了。尤其是疾病,那是个严重的问题。在他看来,如果尼禄把吕基娅对她的宝贝女儿下咒这事放在了心上,那他就有可能成为替死鬼,因为毕竟是他撺掇尼禄把吕基娅带进宫来的,那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他明白,他不是一点出路没有。首先,他认为,他必须要使恺撒确信,那样的想法一点道理也没有,而且他必须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这么做。其次,他有所依仗。他感觉到波佩娅对他怀有某种好感,也许甚至是某种喜欢和确定无疑的兴趣,啊,她小心翼翼地没有让人看出来,可是还没有小心到不让他察觉。也许到了试探试探这个危险机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