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3页)

“你看,大人,”基隆用手指点,“你的姑娘被保护得很好。她和他们那位伟大的使徒呆在一起,就在前面。看,他们几乎都要在使徒面前跪下来了。”

人们确实在向包括了吕基娅在内的那一小群人下跪,可维尼奇乌斯却几乎没看他们一眼,他的眼睛一刻也没从那个姑娘身上挪开过。将她劫走的念头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他的脑海。他是一名指战员,突击、埋伏和奇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把战场上的精准作风拿来用在制定劫持她的计划上。他的决策是大胆的,也许甚至是冒进的,可是胆大无畏通常能在战争中带来胜利的战果,他回想起了以前,攻击越是大胆,赢面也就越多。

然而回城的路还很长,他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包括横亘在他与吕基娅间,由这份陌生的信仰造就出来的鸿沟。可现在这个思考来得太晚了,他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及发生的原因。他有足够的敏锐来察觉他并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吕基娅,他想,她美得超乎想象,是一个成熟妩媚的年轻女子,让他欲火中烧。而现在,他能够看出,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与他人迥异的女人。这是一个因为她的宗教使她与众不同的女人,任何希望她屈服于肉体的欲望,顺从于男女私情的快感,以及用金钱打动她的想法都无异于痴人说梦。他终于了解到无论是他还是佩特罗尼乌斯于以往都不能了解的东西,他了解到,这个新的信仰将全新的观念灌输进了人类的灵魂,这种观念从来没有在人类中出现过,她也不会放弃她的信仰一丝一毫,如果说快乐之于她有什么意义,那么这个意义也将会与他对快乐的看法截然不同,无论是佩特罗尼乌斯、恺撒、皇室大臣还是整个罗马社会都不会对此事有更好的了解,他认识的其他女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成为他的情人,而唯有这个基督徒姑娘会是一个被牺牲的受害者。

想到这儿,他的腹内感到一阵尖锐、灼热的疼痛,感到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愤怒,而他知道,这两者都没什么用处。把吕基娅掳走似乎不是什么问题,他差不多能肯定可以成功实施这一计划。可他也同样肯定,与她的信仰比起来,他所有的胆量,技巧,勇气和手段都算不上什么,他肯定他最终将失去她的心。某种特别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际,令他这位骄傲的罗马军团司令官打心底里感到沮丧。那是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有生以来他一直坚信,强权统驭一切,打下帝国和治理帝国的铁剑与硬拳决不会受到挑战。可现在他却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其他不受约束的东西,而且,他还无法给它设定一个恰当的称谓。

它是什么呢?他无法看穿它的秘密,无法找出表述它的语言。从迟钝呆滞的大脑里,他所能聚合起来的全部画面就是那片墓地,那些集拢的人群以及身心投入地聆听一位老者宣讲的吕基娅。那位老者讲述的是一位转世为人的神明所受的磨难,他的寂灭与复生,他救赎了这个世界,他还许诺在斯梯克斯河(1)两岸的亡灵之地上将有无穷无尽的快乐生活。

想到这儿,迷惑混乱差点将他的脑袋撕裂,他几乎要对基隆的打扰表示感激了。这个希腊人哼哼唧唧,嘀嘀咕咕地诉说自己的命运,打散了那位贵族的担忧之情。他答应过寻找吕基娅,而他也找到了她,不是吗?他冒了很大的风险,这一点应该被记住。那么现在还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他并没有承诺去劫持她,谁能指望他这样一个可怜的伤残老人,一个缺了两根手指,一个满脑子都是研究学问,沉思冥想和正经工作的人做这件事呢?在掳走那位姑娘时,确实,我们相信众神会保佑这位天之骄子。可是众神不也曾不时在奥林匹斯山上饮酒作乐,没有关注人类的事务吗?这个希腊人指出,命运女神变幻无常,因为她蒙着面纱,她在白天就看不清楚东西,在日落如此之久后,她又怎么会留意到什么呢?

“让意外发生吧。”基隆悲叹,“让那只吕基亚大熊把磨盘扔向尊贵的军团司令官吧,让他用酒缸或者水罐砸中那位尊贵的维尼奇乌斯吧,酒缸或者水罐砸出的回声会把可怜的基隆埋葬。”

他说智慧必须永远屈服于强权和实力,这是自然法则。他说他对这位尊贵的军团司令官的依附就如同亚里士多德对亚历山大的依附。只要高贵的大人信任他,在他们动手之前让他保管钱袋,就是那只他曾亲眼看见他拴在腰带上的那只钱袋,那么万一有什么不测发生,他至少也可以有法子雇人帮忙,甚至是去贿赂那些基督徒。

“为什么,”他呻吟道,“就没有人听从理智和经验的教导呢?”

维尼奇乌斯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从披风里面拽下装金币的钱装,把它扔到基隆的手里。

“拿着,闭上你的嘴。”他说。

金币的份量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鼓起了这个希腊人的勇气,振奋了他的精神。

“现在我对这一切觉得好多了。”他说。“赫拉克勒斯和提修斯都曾有过艰难的时光,他们都经历过重重考验,但他们成功地解决了难题。如果我的最好朋友克罗顿不是另一个赫拉克勒斯,那么谁又是呢?而你,大人,我不会把你说成是一位半神人,因为你充满了神性,而且你不会忘记你谦卑、忠诚的仆人,他不定时的需要必须得以满足,因为当他沉迷于书本中时他便什么都忘了。几亩林荫地和一栋小房子将是您这位慷慨的保护人能给予的恰如其分的礼物。与此同时,我会成为你英雄事迹的见证者,在远处为你喝彩,祈求朱庇特助你一臂之力,假使事态恶化了,我也会高声喊叫,让半个罗马城的人跑来帮忙。

走路走得累了的他也想为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条路真是崎岖不平,难走的要命。”他议论道。“还黑咕隆咚的,我灯里的油全烧完了。如果伟大的克罗顿真的如他的名声那么强壮,能背着我,把我至少送到城门的地方,那么在稍后扛起那个姑娘之前,他就有了一次演练。他也将赛过维吉尔史诗里的英雄,所有贵族祖先的埃涅阿斯,他的行为将赢得所有正派的神明赞许,确保我们今晚大功告成。”

“我宁愿举起一只死了一个月,长满了癞皮疙瘩的死山羊。”克罗顿瓮声瓮声地说。“不过你若是把刚从尊敬的大人那里得来的钱袋给我,我倒是可以把你背到城门去。”

“折断你的大脚趾吧!”希腊人恼恨地反口回击。“从刚才宣扬贫穷和怜悯是最大美德的那位德高望众的老者那里,你就学来了这东西吗?我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是让你变成一个半生不熟的基督徒都不行。比起让真理挤进你那河马脑袋里,让阳光透过玛摩坦地牢的墙壁还要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