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3/4页)

似乎没有办法把那一大堆的宫庭权贵一一数清,在罗马,似乎每一个有钱,有权,有地位的人都向安提乌姆转移去了。尼禄去哪里都带着不下于一千辆的马车和规模相当于一个帝国军团的随行人员,而在尼禄的那个时代,一个军团总是有一万二千人的。好奇的百姓对着富得流油的老多米提乌斯·阿菲尔指指点点,这个贪污腐败的西西里前总督在他的裁判庭上叫卖各种砝码;百姓们还对着老态龙钟的路西乌斯·撒图尔尼努斯指指点点,他历过了三个恺撒的统治而安然无恙。百姓们还看到了维斯帕西亚努斯,他那时还没有去朱迪亚远征,也没有为了做他们的恺撒而从那里转回罗马。他们还看到了他的儿子和小涅尔瓦(4),看到了卢坎和安尼乌斯·伽路斯(5)及克温提亚努斯,仿佛这些人的未来已经展现在他们的面前,虽然他们对此还并不知晓。他们还看向了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因为财富、美貌和淫荡而出名的女人。

百姓们的目光从鼎鼎有名的面孔挪向车马随扈,挪向战车和战马,挪向来自无数国家的奴隶们身上穿着的那些奇装异服。在这滔天的财富和权势里,有着可以另每一个人都为之着迷的东西。它不仅仅是闪花了人的眼睛,还以流光溢彩的紫萝兰色和紫色的锦缎,光闪闪的黄金,珍贵的宝石,珍珠母和象牙震撼人的感官,就仿佛是太阳的光辉泼洒进了这些光华灿烂中并与之融为了一体。而且,虽然在庶民百姓中不乏贫穷之人,一路来还有饿得面黄肌瘦的人,但这景象也同样撩拨着他们。对有的人而言,这种令人着迷的东西可能是接近这种生活的强烈欲望,可能是一种对某种相似的悠闲、富贵和财富的嫉羡。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身为罗马的一份子,身为强大和永恒的强权的一份子,身为这个由全世界来供养的强权的一份子,身为天下人都要在其面前卑躬屈膝的强权的一份子,这种令人着迷的东西激起了他们的自豪感。全天下没有谁会怀疑这上天注定的永恒强权不会千秋万代地传下去,不会持久到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灭亡。也没有人梦想着这世上能有什么可以与其相抗衡。

在靠近达官贵人队伍的尾部,驾着战车的维尼奇乌斯瞅见了使徒和吕基娅——他原先根本没指望着能见到他们。他从战车上一跃而下,把缰绳扔给车夫,扑向了人群里。

“你们来了?”维尼奇乌斯向他们打招呼,他的脸上还是喜气洋洋的,不过他却把话讲得很急,好似一个没时间多说话的人那样。“我对你感激不尽,我的生命之爱!神送给我的吉兆没有比这再好的了!不过,我不会离开太久,所以保重,我会在通往安提乌姆的一路上布置帕提亚骏马做驿马,一有机会就赶回来,我早晚会找到光明正大离开安提乌姆的办法。”

“你也保重,玛尔库斯。”吕基娅说,接着她又柔声补了一句:“愿你与基督同行,对保罗的布道敞开心灵。”

看到她期盼自己能快快成为一个基督徒,维尼奇乌斯很开心。

“我的心肝儿,”他说,“承你吉言了。保罗更倾向与和我的家人一起上路,不过他这会儿就在那边,他来做我的导师和旅伴了。掀起你的面纱来,可以吗?让我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你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呢?”

她掀起面纱,向他露出欢快的脸颊和含着笑意的双眸。

“这面纱有这么不好吗?”她有点儿打趣地问他。

“对我的眼睛不好。”维尼奇乌斯叹息地说。“这双眼更愿意看你,而不是别的。”他回过头对乌尔苏斯说:“把她当成你的眼珠子一样照顾她。”他对乌尔苏斯说,“因为她现在既是你的公主,也是我的公主。”

维尼奇乌斯握住她的手并吻了吻,这在那群平民中引起了一阵惊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会向一个穿得破旧,看着像个女奴的姑娘这么恭敬。

“保重。”他再次说道,然后跑回了马车上。恺撒的仪仗已经把他远远甩在了后面。他不得不奋起直追,彼得偷偷地划了一个小小的十字祝福他,而心地善良、纯朴的乌尔苏斯则开始直接唱起了赞美诗,听到赞美诗,他的小主子心生感激,他则为此感到高兴。

队伍会慢慢淡出视线,消失在一团金粉尘嚣之中,然而他们继续看着,直到磨坊主德玛斯,也就是那个雇佣了乌尔苏斯在晚间做工的人,向他们走来,他吻了吻使徒的手,请他们一行人全都去他家里吃顿便饭,他提醒他们,他们在城门处几乎消磨了一天的时间,而他的家与市场只隔着几条街,离此不远。

他们跟着他回到家,在他家的餐桌前吃饱歇足,而在他们动身返回台伯河对岸区前,夜色就已经晚了。沿着普布利库斯山路,他们抄近道穿过位于墨丘利神庙和狄安娜神庙之间的阿文丁山,并打算走埃米利安大桥渡过台伯河。使徒彼得站在桥拱上往下看,看向在他四周到处浮现的巨大建筑,看向其他若隐若现并消逝在远处的座座屋宇。陷入重重忧虑之中的他回味着这个无以伦比的,有着绝对强权的城市,这个他来传播神的福音的城市。在此刻之前,他并没有领悟罗马疆域的本质。在他行走过的各个国家里,他见识过罗马的统治和罗马的军团,但是与他今天第一次见识到的相比,那些不过是巨人的四肢。这座幅员辽阔的城市是这么贪婪,这么掠夺成性,这么不知满足,与此同时又那么邪恶,那么放纵,腐化到了极致,可这些似乎对这座城市毁天灭地的力量丝毫无损。杀害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妻子和兄弟的恺撒被一群在他身后随行的大批朝廷权贵跟着,跟着他的还有和朝廷权贵一样多的冤魂屈鬼;这是个不学无术,纵情声色的小丑,同时也是三十个军团的主人,以及通过这些军团的凡间之主。戴金饰,穿紫袍的朝廷大臣们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全性命,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比各国的君主们有权势。所有这些都组成罪孽深重的无边地狱。他简单纯粹的头脑怎么也想不通,神为什么会赋予撒旦这样让人束手无策的威力,他怎么会放任凡间被挤压,被踩踏,被蹂躏个彻底,并且像被飓风肆虐过一般,被地狱之火焚烧过一般蹂躏和践踏,被挤干了血泪。

想到这儿,恐惧振荡着他的使徒之心。他怀疑自己的力量。“主啊,”他在思想上和精神上呼唤他的主人,“在这座你派我前来的城市里,我能做些什么呢?我该如何着手?这座城市控制着海洋,控制着海洋和海洋之间的所有陆地。这座城市统驭着所有地上和水下的生物。三十个军团保卫着它的宗属国,而我是个什么人呢,主?一个江湖上的渔夫。我该怎么在这里开始?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推翻这种邪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