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第2/3页)

“城里哪部分着火了?”他叫喊道。

“你是何人?”骑兵千夫长问道。

“维尼奇乌斯,军团司令官和达官贵人!倘若想让你的脑袋留在脖子上就回答我的问题!”

“是从马克西姆竞技场周边的市场宅舍烧起来的,大人,等到我们带着公文被派出来时,城市中心全着了火。”

“台伯河对岸呢?”

“火还没有烧到那里,但火是从一个区蔓延到另一个区的。根本停不下来,到处都有人因为热气和烟尘死去,所有的救援都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奴隶们把新的马牵扯过来了,他立刻跃上马背,飞奔而去。他现在正穿过右侧的阿尔巴隆格和那里风景如画的湖泊,向阿尔巴努姆骑去。在阿尔巴隆格,大路沿山峦而上,遮掩着阿尔巴努姆和远远的地平线,然而维尼奇乌斯知道,一旦到了山顶,他不仅将看到布维利和乌斯特里努姆——那个有备用马等着他的地方,他还将看到罗马。过了阿尔班山,就是平坦的坎佩尼亚低地了,阿皮亚大道从中穿过,除了给城里供水的拱顶高高的高渠,视线之内再没有其他阻隔。

“我从山顶往下就会看到大火。”他不断地低喃着,开始一次次地抽打他的马。

但是在到达山顶之前,他闻到了风中的烟味。山峰边缘亮着一圈猩红金黄的火光。

“那就是大火了。”他呻吟道。

夜色褪去已经有了一段时间。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了日出,附近所有其他的山顶辉耀着同样粉色和金色的火焰。这可能是和火光一样的日出。可是当维尼奇乌斯终于冲上山梁时,他看到了一副惨烈的景象:在他目力所及范围以内,所有低处的区域全都消失在大片烟云下,烟云拥抱着大地,吞噬了所有的城镇、高架渠、庄园别墅和树木的,在这之外,在这片恐怖的灰色平原的遥远尽头,罗马七丘熊熊燃烧着。

不像一座建筑物着火那样,这场大火的烧法和一根柱子着火冒烟的方式不同。不如说这是一条燃烧的河流,或者,一条又长又宽的各种色彩的丝带,烧出了地狱般的日出。火光之上升起的是一堵厚厚的烟墙。有的地方是一眼看不透的黑色,有的地方是玫瑰色,或者是血红色。它就如同巨蟒般蠕动和盘曲,膨胀和缩小,缠绕和伸展,跃出和回旋。有时,大火本身似乎在这个巨型怪物的重压下隐没了,仿佛像一条灰烬那样窄小;接着,它又会把通红的火光窜到头顶上沸腾、盘曲的黑色烟尘之中,把低处的烟尘变成一片火苗。火焰和烟尘充满了视野之内的天际,远至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模糊了它外围的一切事物,连萨比纳山根本也看不见了。

看上第一眼,维尼奇乌斯就确信不仅仅是这座城市,全世界都烧起来了。没有什么活物能逃出这场大屠杀。

从火场的方向刮过来的风愈加猛烈了,夹带着烧着的木头,煤烟和烟尘的呛人气味,它们也开始模糊了附近的物体。现在天光大亮,太阳照耀着阿尔班湖附近的各个山头,可是透过烟雾的金黄明亮的阳光却显得颓丧苍白。随着维尼奇乌斯沿山路而下,烟雾越发浓密,很难透过烟雾看见东西。小小的城镇完全笼罩在厚厚的灰暗烟雾中。街上满是急忙慌乱人们,想象罗马正在发生什么是一件令人惊恐的事情,因为就连此处的人们都发觉到呼吸困难。

失望再次向他袭来,他头顶上的头发全部在恐惧之中竖了起来。他试着尽最大所能地安抚自己。他想,整座城市一下子就全给烧掉不大可能。风是从北边刮过来的,不是吗?它把烟尘吹往这个方向,所以北面是清清爽爽的,台伯河对岸区座落在河流对面。它也许逃过了灭顶之灾。无论如何,足够乌尔苏斯带着吕基娅穿过雅尼库鲁姆城门,让两人化险为夷了。再者,全部人口一下子都灭光也不可能。这座统驭世界的城市也不大可能和全部人口一起灭亡。即使在遭受灾难击中的过程中,在屠杀和随着大火而兴起的抢劫大行其道时,也有居民幸存下来,所以,为什么一定要以为吕基娅是必死无疑的了呢?

“神在保护她。”他给自己鼓劲儿。他再次开始狂热的祈祷,然而旧习难改,习惯了罗马方式的他用大宗礼品和祭物与基督交换慈悲。

一穿过很多人爬上树顶和屋顶以观瞧罗马惨象的阿尔巴努姆,他便稍稍稳住了心神,在压力之下重新拾起一些正常的冷静情绪。他回想起来,吕基娅不仅仅受着乌尔苏斯的里努斯的保护,她也被使徒彼得,这个他近乎认作为超自然的人照应着。想到这儿,新的希望涌进了他的脑中。自从在奥斯特里亚努姆听过彼得传道,他就几乎把他当成来自于另外一个星体的人,一个在他的理解力和领悟力之外的一个实体。这个年迈苍苍的人所说的每一个字要么是实话,要么就是一个即将出现的事实的预言。在玛丽娅家时,以及在那之后,他对彼得的认识越多,他就越发信以为然,现在他对他的信仰是毫无疑问的了。真的再简单不过了:倘若彼得祝福他的爱情并将吕基娅交托于他,那么吕基娅就不可能在大火中丧生。城市有可能化为灰尘,但是不会有一粒火星烧焦她的衣裳。

狂乱、无眠的夜晚,一路乱纷纷的奔驰,再加上光怪陆离的惊恐感受和起伏不定的情绪,这些相互交织,把这个年轻的贵族投进奇怪的热忱,投进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普通现实界限之外的兴奋中。彼得可以简简单单地在火焰上划一个十字,一句话就让火焰分开,然后他们就可以毫发不伤地穿过火路了。另外,彼得可以参悟未来,所以他一定可以预见到这场灾难,向基督徒们示警,率领他们早早走出险境。若是如此,他怎么可能救不了他像爱自己孩子似爱着的吕基娅呢?

这一刻,维尼奇乌斯变得乐观多了,假如他们从城里跑了出来,他就可能在布维利找到他们,他想,或者在路上别的什么地方。那张甜美,深爱的面孔现在随时可能出现在厚厚坎佩尼亚的烟雾中。

大批大批从火中逃生,并向阿尔班山前进,以避开烟雾,当他开始遇上这些人时,这一点显得更有可能了。在他到达乌斯特里努姆以前,大路上就已经拥挤不堪了,他只能放慢到走路的速度。难民们有背负包裹步行而来的,有骑着载有财物的骡子和驮马而来的,有乘着装满物什的车辕的,还有坐着奴隶们抬着的肩舆的。乌斯特里努姆装满了从罗马来的逃难者,以至于要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基本不可能。难民们有的云集到集市空地上,堵塞了街道,聚拢在神庙的廊柱之间,有的搭起帐篷给全家人住宿,还有的在露天宿营,他们吵吵嚷嚷,喊叫着众神的名字,或是诅咒着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