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5页)

他是在很晚的时候才告诉我这一切的,我之所以把它放到这里来叙述,是为了推翻那些最初的有关他的经历的流言蜚语,那些谣言没有一点儿真实的影子。更何况在他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对有关他的事情已经到了什么也相信什么也不相信的地步。因此我利用这个短暂的间歇时间,也就是说在盖茨比也喘息的当儿,把这些误解来澄清一下。

这也恰巧是我与盖茨比之间往来上的一段间歇时间。有好几个星期我没见到他,也没接到他的电话——这一段时间我多在纽约,与乔丹在一起游玩又极力讨好她那年老的姑妈——后来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去了盖茨比家。我还没有坐了两分钟,就有人把汤姆·布坎恩带了进来说是要喝酒。我不由得惊了一跳,不过真正叫人惊讶的是,这样的事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他们有三个人,都是骑马来的——汤姆和一个叫斯洛恩的男子,还有一个穿褐色骑装的漂亮女人,她从前曾来过这里。

“很高兴见到你们,”盖茨比站在门廊里说,“很高兴你们能顺便来访。”

好像他们在乎他这一套似的!

“请坐。抽香烟还是抽雪茄?”他快步在屋里转着,按响了门铃。“饮料很快就给你们端上来。”

汤姆在他这儿的这一事实深深地触动了他。不过在没有让他们吃喝上一些东西之前他是不会安心的,他自己隐约地觉得这也许就是他们来的目的吧。斯洛恩先生什么也不要。来杯柠檬水?

不,谢谢。一点儿香槟酒好吗?什么也不要,谢谢……我很抱歉——

“你们一路上骑得好吗?”

“这儿的路非常好走。”

“我想汽车也好——”

“当然。”

盖茨比不由自主地将身子转向了汤姆,汤姆进来时是将自己作为一个陌生人行介绍之礼的。

“我想我们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布坎恩先生。”

“哦,是的,”汤姆客气中透出粗鲁,可他看样子并没有在想,“我们见过。我记得很清楚。”

“大约是两个星期以前。”

“不错。当时你和尼克在一起。”

“我认识你妻子。”盖茨比几乎带点挑衅地继续说。

“是吗?”

汤姆此时转向了我。

“你就住在附近,尼克?”

“就在隔壁。”

“是吗?”

斯洛恩先生没有参加这场谈话,只是盛气凌人地仰进靠椅里;那位女子也没有吭声——直到两杯姜汁威士忌下肚后,不知怎地突然变得好谈起来。

“我们都想来你的下一个晚会上看看,盖茨比先生,”她说,“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你们能来我不胜荣幸。”

“好的,”斯洛恩先生说,丝毫没有表示感谢的意思,“喂,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请不要急着走,”盖茨比急忙挽留说。现在他已经能控制自己,他想多了解一点汤姆。“为什么你们不留下——为什么你们不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呢?

也许一会儿从纽约就会有人来。”

“到我那里去吃晚饭吧,”那位女子热情地说,“你们两人都去。”

这一下把我也包括到里面了。斯洛恩先生立起身子。

“走吧。”他说——不过仅仅指她。

“我是真心诚意的,”她坚持说,“我喜欢让你们去。地方有的是。”

盖茨比询问似的望着我。他想去,可是他却没有看出斯洛恩先生已拿定主意他不该去。“我恐怕我不能去。”我说。

“那么,你来吧。”她敦促说,这次把目标对准了盖茨比一个人。

斯洛恩先生在她耳边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如果我们现在就走,我们不会晚的。”她固执地大声说。

“我没有马,”盖茨比说,“我在部队时骑过马,可我自己从来没买过马。我只好开车跟在你们后面。请等我一下。”

我们剩下的人走到门廊,在这儿斯洛恩和那女子站在一边激烈地争论着。

“啊,上帝,我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去的。”汤姆说,“难道他看不出她并不想带他?”

“她说真的想要他来。”

“她举办这么盛大的晚宴,他去到那儿一个人也不认识。”他蹙着眉头说。“我真奇怪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遇见黛西的。唉,也许我的思想守旧,现在的妇女到处乱跑,我可有点看不惯。她们去结识各色各样的混蛋。”

这时候,斯洛恩先生和那个女子突然走下台阶跨到了马背上。

“走吧,”斯洛恩先生对汤姆喊,“我们要晚了。赶快走吧。”然后转向我说:“告诉他我们不能再等了,好吗?”

汤姆和我握手告别,其余的和我只是彼此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就沿着车道向前奔去,消失在八月林木的浓荫之中,这时盖茨比手里拿着帽子和一件夹大衣从前门走出来。

汤姆显然是对黛西单独出去跑动觉得不安和不放心了,因为到了星期六时他偕同黛西一起来到盖茨比的晚会上。或许他的在场给整个晚上带来了一种特别的压抑气氛——在我的记忆中,这次晚会与盖茨比那年夏天举办的其他任何一次晚会都不相同。还是同样的人群,或者说至少是同样类型的人们,还是那喝也喝不完的香槟酒,还是那一样的多色彩多格调的狂欢鼎沸,可是我却感觉到有一种不愉快荡漾在空气中间,有一种以前这儿从来没有过的不和谐气氛。或者,也许是我已经完全习惯了从前那样的晚会,习惯了把西卵自身当做一个完整的世界,它有它自己的标准,有它自己的伟大人物,不次于任何的地方,因为它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意识,而现在呢,我在对它进行重新的审视,通过黛西的眼睛。用新的眼光来看待那些你经过努力才刚刚习惯的事物,总是一件使人感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