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2页)

他停住嘴,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不可能指望他们对他的收入又比他们的高一倍会心平气和。

“我想你能比我们使她的生活过得更豪华,”马里恩说,“几年前,你在乱花钱的那会儿,我们过的是花十个法郎都得掂量一下的日子。……我猜想你又开始在这么干了。”

“啊,不,”他说,“我已经学乖了。当初我也苦苦干过十年,你也知道——直到跟许多人一样,在股票市场上交了好运。运气好极了。看来用不着再干什么了,我才不干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长时间的静默。他们三人都感到神经紧张,而查利呢,一年来第一次想喝一杯。他现在拿得稳林肯·彼得斯想要把孩子交给他的。

马里恩突然哆嗦起来;她多少能看到查利现在已经站稳脚跟;再说,她那做妈妈的感情也承认他的愿望是合情合理的;不过,她长期以来带有一种偏见——这种偏见的根源是她莫名其妙地不相信她的妹妹生活幸福,而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发生了那件叫人震惊的事情以后,她的偏见就变成对他的憎恨。这完全是因为当时她正巧身体有病,境况又不好,恶劣的心绪使她不由得不信确实有邪恶的行为和邪害的人。

“我没法不这么想!”她突然叫起来,“你该对海伦的去世负多大的责任,我不知道。这件事你应该去跟你自己的良心核计。”

他像触电似的浑身感到一阵剧烈的痛苦;他有一刹那差一点跳起身来,一个没有发出来的声音硬憋在嗓子眼里。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性子没发作,一刹那,又是一刹那。

“别难受,”林肯过意不去地说,“我从来不认为这件事你有责任。”

“海伦是心脏有毛病才去世的。”查利愁眉苦脸地说。

“是啊,心脏有毛病。”马里恩说,好像这话对她有别的意思似的。

她发作以后也感到没劲了;这时,她才看清他,发现不知怎么的,他已经控制了局面。她向她丈夫瞟了一眼,从他那儿得不到帮助;突然她甘心认输了,好像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似的。

“你爱怎么办都行!”她从椅子上蹦起来,嚷着说,“她是你的孩子。我才不来碍你的事哪。她要是我的孩子的话,我情愿让她——”她硬是克制住自己。“你们俩决定吧。这种情况我受不了啦。我不舒服。我要去睡了。”

她匆匆忙忙地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林肯说:

“这一天对她来说也够受的了。你知道她受的刺激有多深——”他的声音几乎像在赔不是。“一个女人脑子里有了想法以后啊!”

“那还用说。”

“事情会顺利起来的。我想她现在看到你——养得起孩子了,所以我们没有正当的理由妨碍你或者妨碍霍诺丽娅。”

“谢谢你,林肯。”

“我还是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我走了。”

他走到街上,还在打哆嗦,但是从波拿巴路一路走到码头区,精神振作了;当他越过塞纳河的时候,在码头上的灯光下,他生气勃勃,感到兴高采烈。不过,回到房间里,他睡不着。海伦的形象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他原来多么爱海伦啊,直到他们毫无意义地糟蹋对方的爱情,把爱情扯成碎片。在那个马里恩记得清清楚楚的可怕的二月夜晚,两口子已经暗暗吵了几个钟头。在佛罗里达饭店,他们大闹了一场,接着他打算带她回去,可她去吻了坐在一张桌旁的小韦布;后来,她歇斯底里地胡言乱语。他独自个儿回家,简直气疯了,用钥匙锁上了门。他怎么能知道她一个钟头以后会独自个儿回来呢,又怎么能知道要下大雪,而她穿着便鞋在雪地里转悠,恍恍惚惚,连出租汽车都不叫呢?

结果,她害了肺炎,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这简直像是个奇迹;接下来是一大堆担惊受怕的护理工作。他们“和好”了;不过,那是结局的开端。而马里恩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活剧,而且想象她的妹妹还吃了许多苦头,她怎么忘得了呢。

回忆往事使他跟海伦格外亲近;

天蒙蒙亮的时候,柔和的白色亮光悄悄地照在他的身上,他似醒非醒地跟她谈起话来了。她说他给霍诺丽娅的安排是再好都没有了,她要霍诺丽娅跟他在一起。她说她感到挺高兴,因为他一直规规矩矩,而且干得越来越好。她还说了许多话——非常亲密的话——可是他穿着白衣服坐在秋千上,秋千越荡越快,所以最后她说的那一切他都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