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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揖主义”和“无抵抗主义”对他的确有很大的用处,就是这样的“主义”把《新青年》的理论和他们这个大家庭的现实毫不冲突地结合起来。它给了他以安慰,使他一方面信服新的理论,一方面又顺应着旧的环境生活下去,自己并不觉得矛盾。于是他变成了一个有两重人格的人:在旧社会里,在旧家庭里他是一个暮气十足的少爷;他跟他的两个兄弟在一起的时候他又是一个新青年。这种生活方式当然是他的两个兄弟所不能了解的,因此常常引起他们的责难。但是他也坦然忍受了。他依旧继续阅读新思想的书报,继续过旧式的生活。

他看见儿子慢慢地长大起来,从学爬到走路,说简短的话。这个孩子很可爱,很聪明,他差不多把全量的爱倾注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他想:“我所想做而不能做到的,应当由他来替我完成。”他因为爱孩子,不愿意雇奶妈来喂奶,要他的妻自己抚养孩子,好在妻的奶汁也很够。这样的事在这个绅士家庭里似乎也是一个创举,因此又引起外人的种种闲话。但是他都忍受了,他相信自己是为了孩子的幸福才这样做的,而且妻也体会到他这种心思,也满意他这个办法。

每天晚上,总是妻带着孩子先睡,他睡得较迟。他临睡时总要去望那个躺在妻的身边、或者睡在妻的手腕里的孩子的天真的睡脸。这面容使他忘记了自己的一切,他只感到无限的爱,他忍不住俯下头去吻那张美丽的小脸,口里喃喃地说了几句含糊的话。这些话并没有什么意义,它们是自然地从他的口中吐出来的,那么自然,就像喷泉从水管里喷出来一样。它们只是感激、希望与爱的表示。

他并不知道从前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也曾经从父母那里受到这样的爱,他也曾经从父母那里听到这样的充满了感激、希望与爱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