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的不是别人,却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

  那老儿直拖鲁达到僻静处,说道:“恩人!你好大胆!见今明明地张挂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汉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

  鲁达道:“酒家不瞒你说,因为你事,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被酒家三拳打死了,因此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不回东京去,也来到这里?”

  金老道:“恩人在上;自从得恩人救了老汉,寻得一辆车子,本欲要回东京去;又怕这厮赶来,亦无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东京去。随路望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父女两口儿到这里。亏杀了他,就与老汉女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皆出於恩人。我女儿常常对他孤老说提辖大恩,那个员外也爱刺枪使棒。尝说道:“怎地恩人相会一面,也好。”

  想念如何能彀得见?且请恩人到家过几日,却再商议。”

  鲁提辖便和金老行。

  不得半里到门首,只见老儿揭起帘子,叫道:“我儿,大恩人在此。”

  那女孩儿浓市艳饰。

  从里面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插烛也似拜了六拜,说道:“若非恩人垂救,怎能彀有今日!”

  拜罢,便请鲁提辖道:“恩人,上楼去请坐。”

  鲁达道:“不须生受,酒家便要去。”

  金老便道:“恩人既到这里,如何肯放你便去!”

  老儿接了杆棒包裹,请到楼上坐定。

  老儿分付道:“我儿,陪侍恩人坐坐,我去安排饭来。”

  鲁达道:“不消多事,随分便好。”

  老儿道:“提辖恩念,杀身难报;量些粗食薄z??A何足挂齿!”

  女子留住鲁达在楼上坐地。

  金老下来叫了家中新讨的小厮,分付那个娅一面烧着火。

  老儿和这小厮上街来买了些鲜鱼,嫩鸡,酿鹅,肥,时新果子之类归来。

  一面开酒,收拾菜蔬,都早摆了。

  搬上楼来,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三双筷子,铺下菜蔬果子饭等物。

  娅将银酒烫上酒来。

  父女二人轮番把盏,金老倒地便拜。

  鲁提辖道:“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礼?折杀俺也!”

  金老说道:“恩人听禀,前日老汉初到这里,写个红纸牌儿,旦夕一柱香,父女两个兀自拜哩;今日恩人亲身到此,如何不拜!”

  鲁达道:“却也难得你这片心,”三人慢慢地饮酒。

  将及天晚,只听得楼下打将起来。

  鲁提辖开看时,只见楼下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口里都叫:“拿将下来!”

  人丛里,一个官人骑在马上,口里大喝道:“休叫走了这贼!”

  鲁达见不是头,拿起凳子,从楼上打将下来。

  金老连忙摇手,叫道:“都不要动手!”

  那老儿抢下楼去,直叫那骑马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

  那官人笑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那官人下马,入到里面。

  老儿请下鲁提辖来。

  那官人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义士提辖受礼。”

  鲁达便问那金老道:“这官人是谁?素不相识,缘何便拜酒家?”

  老儿道:“这个便是我儿的官人赵员外。却才只道老汉引甚么郎君子弟在楼上吃因此引庄客来厮打。老汉说知,方才喝散了。”

  鲁达道:“原来如此,怪员外不得。”

  赵员外再请鲁提辖上楼坐定,金老重整杯盘,再备酒食相待。

  赵员外让鲁达上首坐地。

  鲁达道:“酒家怎敢。”

  员外道:“聊表相敬之礼。小子多闻提辖如此豪杰,今日天赐相见,实为万幸。”鲁达道:“酒家是个卤汉子,又犯了该死的罪过;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但有用酒家处,便与你去。”

  赵员外大喜,动问打死郑屠一事,说z⒐陧A较量些枪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歇了。

  次日天明,赵员外道:“此处恐不稳便,欲请提辖到敝庄住几时。”

  鲁达问道:“贵庄在何处?”

  员外道:“离此间十里多路,地名七宝村,便是。”

  鲁达道:“最好。”

  员外先使人去庄上再牵一疋马来。

  未及晌午,马已到来,员外便请鲁提辖上马,叫庄客担了行李。

  鲁达相辞了金老父女二人,和赵员外上了马。

  两个并马行程,於路说z⒐陧A投七宝村来。

  不多时,早到庄前下马。

  赵员外携住鲁达的手,直至草堂上,分宾而坐;一面叫杀羊置酒相待,晚间收拾客房安歇。

  次日又备酒食管待。

  鲁达道:“员外错爱酒家,如何报答!”

  赵员外便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如何言报答之事。”

  卑休絮烦。

  鲁达自此之后在这赵员外庄上住了五七日。

  蚌一日,两个正在书院里闲坐说话,只见金老急急奔来庄上,迳到书院里见了赵员外并鲁提辖;见没人,便对鲁达道:“恩人,不是老汉多心。是恩人前日老汉请在楼上吃酒,员外误听人报,引领庄客来闹了街坊,后却散了。人都有些疑心,说开去,昨日有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打听得紧,只怕要来村里缉捕恩人。倘或有些疏失,如之奈何?”

  鲁达道:“恁地时,酒家自去便了。”

  赵员外道:“若是留提辖在此,恐诚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辖怨恨,若不留提辖来,许多面皮都不好看。赵某却有个道理,教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避难;只怕提辖不肯。”

  鲁达道:“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处安身便了,做甚么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