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回 活阎罗倒船偷御酒 黑旋风扯诏骂钦差(第2/3页)



  阮小七叫上水手来,舀了舱里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却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御酒过来,我先尝一尝滋味。」一个水手便去担中取一瓶酒出来,解了封头,递与阮小七。阮小七接过来,闻得喷鼻馨香,阮小七道:「只怕有毒,我且做个不著,先尝些个。」也无碗瓢和瓶,便呷,一饮而尽。阮小七吃了一瓶道:「有些滋味。」一瓶那里济事,再取一瓶来,又一饮而尽。吃得口滑,一连吃了四瓶。阮小七道:「怎地好?」水手道:「船梢头有一桶白酒在那里。」阮小七道:「与我取舀水的瓢来,我都教你们到口。」将那六瓶御酒,都分与水手众人吃了,却装上十瓶村醪水白酒,还把原封头缚了,再放在龙凤担内,飞也似摇著船来,赶到金沙滩,却好上岸。宋江等都在那里迎接,香花灯烛,鸣金擂鼓,并山寨里鼓乐,一齐都响,将御酒摆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个人;诏书也在一个桌子上著。

  陈太尉上岸,宋江等接著,纳头便拜。宋江道:「文面小吏,罪恶弥天,屈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李虞候道:「太尉是朝廷大贵人大臣,来招安你们,非同小可!如何把这等漏船,差那不晓事的村贼乘驾,险些儿误了大贵人性命!」宋江道:「我这里有的是好船,怎敢把漏船来载贵人!」张干办道:「太尉衣襟上兀自湿了,你如何耍赖!」宋江背後五虎将紧随定,不离左右,又有八骠骑将簇拥前後,见这李虞候,张干办在宋江面前指手划脚,你来我去,都有心要杀这厮,只是碍著宋江一个,不敢下手。

  当日宋江请太尉上轿,开读诏书,四五次谗请得上轿。牵过两匹马来,与张干办,李虞候骑。这两个男女,不知身已多大,装煞臭么,宋江央及得上马行了,令众人大吹大擂,迎上三关来。宋江等一百余个头领,都跟在後面,直迎至忠义堂前,一齐下马,请太尉上堂,正面放著御酒诏匣,陈太尉,张干办,李虞候立在左边,萧让,裴宣立在右边。宋江叫点众头领时,一百七人,於内单只不见了李逵。此时是四月间天气,都穿夹罗战袄,跪在堂上,拱听开读。陈太尉於诏书匣内取出诏书,度与萧让。裴宣赞礼。众将拜罢,萧让展开诏书,高声读道:

  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疆封,三

  皇用杀伐而定天下。事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之

  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为尔宋

  江等啸聚山林,劫据郡邑,本欲用彰天讨,诚恐劳我生

  民。今差太尉陈宗善前来招安,诏书到日,即将应有钱

  粮,军器,马匹,船只,目下纳官,拆毁巢袕,率领赴

  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违戾诏制,天兵一至,

  龆龀不留。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宣和三年孟夏四月日诏示

  萧让却才读罢,宋江以下皆有怒色;只见「黑旋风」李逵从梁上跳将下来,就萧让手里夺过诏书,扯的粉碎,便来揪住陈太尉,拽拳便打。此时宋江,卢俊义皆横身抱住,那里肯放他下手。恰才解拆得开,李虞候喝道:「这厮是甚麽人,敢如此大胆!」李逵正没寻人打处,劈头揪住李虞候便打,喝道:「写来的诏书,是谁说的话?」张干办道:「这……是……皇帝圣旨。」李逵道:「你那皇帝,正不知我这里众好汉,来招安老爷们,倒要做大!你的皇帝姓宋,我的哥哥也姓宋,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你莫要来恼犯著黑爹爹,好歹把你那写诏的官员尽都杀了!」众人都来劝解,把「黑旋风」推下堂去。

  宋江道:「太尉且宽心,休想有半星儿差池。且取御酒,教众人沾恩。」随即取过一副嵌宝金花锺,令裴宣取一瓶御洒,倾在银酒海内,看时,却是村醪白酒;再将九瓶都打开,倾在酒海内,却是一般的淡薄村醪。众人见了,尽都骇然,一个个都走下堂去。鲁智提著铁禅杖,高声叫骂:「入娘撮鸟!忒煞是欺负人!把水酒做御酒来哄俺们吃!」「赤发鬼」刘唐也挺著朴刀杀上来,「行者」武松掣出双戒刀,「没遮拦」穆弘,「九纹龙」史进,一齐发作。六个水军头领都骂下关去了。宋江见不是话,横身在里面拦挡,急传将令,叫轿马护送太尉下山,休教伤犯。此时四下大小头领,一大半闹将起来,宋江,卢俊义只得亲身上马,将太尉并开诏一干人数护送下三关,再拜伏罪:「非宋江等无心归降,实是草诏的官员不知我梁山泊的弯曲。若以数句善言抚恤,我等尽忠报国,万死无怨。太尉若回到朝廷,善言则个。」急急送过渡口,这一干人吓得屁滚尿流,飞奔济州去了。

  却说宋江回到忠义堂上,再聚众头领筵席,宋江道:「虽是朝廷诏旨不明,你们众人也忒性躁。」吴用道:「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如何怪得众兄弟们发怒?朝廷忒不将人为念!如今闲话都打叠起,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著也怕,那时却再商量。」众人道:「军师言之极当。」是日散席,各归本帐。

  且说陈太尉回到济州,把梁山泊开诏一事,诉与张叔夜。张叔夜道:「敢是你们多说甚言语来!」陈太尉道:「我几曾敢发一言!」张叔夜道:「既是如此,枉费了心力,坏了事情,太尉急急回京,奏知圣上,事不宜迟。」

  陈太尉,张干办,李虞候一行人从星夜回京来,见了蔡太师,备说梁山泊贼寇扯诏毁谤一节。蔡京听了大怒道:「这夥草寇,安敢如此无礼!堂堂宋朝,如何教你这夥横行!」陈太尉哭道:「若不是太师福荫,小官粉骨碎身在梁山泊!今日死里逃生,再见恩相!」太师随即叫请童枢密,高杨二太尉,都来相府,商议军情重事。无片时,都请到太师府白虎堂内,众官坐下,蔡太师教唤过张干办,李虞候,备说梁山泊扯诏毁谤一事。杨太尉道:「这夥贼徒如何主张招安他?当初是那一个官奏来?」高太尉道:「那日我若在朝内,必然阻住,如何肯行此事!」童枢密道:「鼠窃狗偷之徒,何足虑哉!区区不才,亲引一支军马,'*时定日,扫清水泊而回。」众官道:「来日奏闻。」当下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