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第2/3页)



  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因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看了一回《南华经》.正看至《外篇.て箧》一则,其文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ノ玉毁珠,小盗不起,

  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

  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

  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

  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

  矩,っ工ぽ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看至此,意趣洋洋,趁着酒兴,不禁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

  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

  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袕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续毕,掷笔就寝.头刚着枕便忽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与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夜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得.今忽见宝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宝玉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衣,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情不可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清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什么要紧,也值得这种样子。”宝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袭人笑道:“你也知道着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样?快起来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宝玉往上房去后,谁知黛玉走来,见宝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书看,可巧翻出昨儿的《庄子》来.看至所续之处,不觉又气又笑,不禁也提笔续书一绝云: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

  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写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后往王夫人处来.

  谁知凤姐之女大姐病了,正乱着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便说:“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王夫人凤姐听了,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医生回道:“病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凤姐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xx子丫头亲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凤姐与平儿都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

  便暂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作"多浑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他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个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比,众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如今贾琏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见过这媳妇,失过魂魄,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宠,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儿也曾有意于贾琏,只恨没空.今闻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两趟去招惹.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厮们计议,合同遮掩谋求,多以金帛相许.小厮们焉有不允之理,况都和这媳妇是好友,一说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滢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那贾琏恨不得连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妇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两个又海誓山盟,难分难舍,此后遂成相契.

  一日大姐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见了风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限恩爱,自不必烦絮.

  次日早起,凤姐往上屋去后,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意,忙拽在袖内,便走至这边房内来,拿出头发来,向贾琏笑道:“这是什么?"贾琏看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橛折了。”平儿笑道:“你就是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他回来我告诉他,看你怎么着。”贾琏听说,忙陪笑央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