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守官箴恶奴同破例 阅邸报老舅自担惊(第2/3页)



  隔一天拜客,里头吩咐伺侯,外头答应了.停了一会子,打点已经三下了,大堂上没有人接鼓.好容易叫个人来打了鼓.贾政踱出暖阁,站班喝道的衙役只有一个.贾政也不查问,在墀下上了轿,等轿夫又等了好一回.来齐了,抬出衙门,那个炮只响得一声,吹鼓亭的鼓手只有一个打鼓,一个吹号筒.贾政便也生气说:“往常还好,怎么今儿不齐集至此。”抬头看那执事,却是搀前落后.勉强拜客回来,便传误班的要打,有的说因没有帽子误的,有的说是号衣当了误的,又有的说是三天没吃饭抬不动.贾政生气,打了一两个也就罢了.隔一天,管厨房的上来要钱,贾政带来银两付了.

  以后便觉样样不如意,比在京的时侯倒不便了好些.无奈,便唤李十儿问道:“我跟来这些人怎样都变了?你也管管.现在带来银两早使没有了,藩库俸银尚早,该打发京里取去."李十儿禀道:“奴才那一天不说他们,不知道怎么样这些人都是没精打彩的,叫奴才也没法儿.老爷说家里取银子,取多少?现在打听节度衙门这几天有生日,别的府道老爷都上千上万的送了,我们到底送多少呢?"贾政道:“为什么不早说?"李十儿说:“老爷最圣明的.我们新来乍到,又不与别位老爷很来往,谁肯送信.巴不得老爷不去,便好想老爷的美缺。”贾政道:“胡说,我这官是皇上放的,不与节度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李十儿笑着回道:“老爷说的也不错.京里离这里很远,凡百的事都是节度奏闻.他说好便好,说不好便吃不住.到得明白,已经迟了.就是老太太,太太们,那个不愿意老爷在外头烈烈轰轰的做官呢。”贾政听了这话,也自然心里明白,道:“我正要问你,为什么都说起来?"李十儿回说:“奴才本不敢说.老爷既问到这里,若不说是奴才没良心,若说了少不得老爷又生气。”贾政道:“只要说得在理。”李十儿说道:“那些书吏衙役都是花了钱买着粮道的衙门,那个不想发财?俱要养家活口.自从老爷到了任,并没见为国家出力,倒先有了口碑载道。”贾政道:“民间有什么话?"李十儿道:“百姓说,凡有新到任的老爷,告示出得愈利害,愈是想钱的法儿.州县害怕了,好多多的送银子.收粮的时侯,衙门里便说新道爷的法令,明是不敢要钱,这一留难叨蹬,那些乡民心里愿意花几个钱早早了事,所以那些人不说老爷好,反说不谙民情.便是本家大人是老爷最相好的,他不多几年已巴到极顶的分儿,也只为识时达务能够上和下睦罢了。”贾政听到这话,道:“胡说,我就不识时务吗?若是上和下睦,叫我与他们猫鼠同眠吗。”李十儿回说道:“奴才为着这点忠心儿掩不住,才这么说,若是老爷就是这样做去,到了功不成名不就的时侯,老爷又说奴才没良心,有什么话不告诉老爷了。”贾政道:“依你怎么做才好?"李十儿道:“也没有别的.趁着老爷的精神年纪,里头的照应,老太太的硬朗,为顾着自己就是了.不然到不了一年,老爷家里的钱也都贴补完了,还落了自上至下的人抱怨,都说老爷是做外任的,自然弄了钱藏着受用.倘遇著一两件为难的事,谁肯帮着老爷?那时办也办不清,悔也悔不及。”贾政道:“据你一说,是叫我做贪官吗?送了命还不要紧,必定将祖父的功勋抹了才是?"李十儿回禀道:“老爷极圣明的人,没看见旧年犯事的几位老爷吗?这几位都与老爷相好,老爷常说是个做清官的,如今名在那里!现有几位亲戚,老爷向来说他们不好的,如今升的升,迁的迁.只在要做的好就是了.老爷要知道,民也要顾,官也要顾.若是依着老爷不准州县得一个大钱,外头这些差使谁办.只要老爷外面还是这样清名声原好,里头的委屈只要奴才办去,关碍不着老爷的.奴才跟主儿一场,到底也要掏出忠心来。”贾政被李十儿一番言语,说得心无主见,道:“我是要保性命的,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说着,便踱了进去.

  李十儿便自己做起威福,钩连内外一气的哄着贾政办事,反觉得事事周到,件件随心.所以贾政不但不疑,反多相信.便有几处揭报,上司见贾政古朴忠厚,也不查察.惟是幕友们耳目最长,见得如此,得便用言规谏,无奈贾政不信,也有辞去的,也有与贾政相好在内维持的.于是漕务事毕,尚无陨越.

  一日,贾政无事,在书房中看书.签押上呈进一封书子,外面官封上开着:“镇守海门等处总制公文一角,飞递江西粮道衙门。”贾政拆封看时,只见上写道:

  金陵契好,桑梓情深.昨岁供职来都,窃喜常依座

  右.仰蒙雅爱,许结朱陈,至今佩德勿谖.祗因调任海疆,未敢造次奉求,衷怀歉仄,自叹无缘.今幸サ戟遥临,快

  慰平生之愿.正申燕贺,先蒙翰教,边帐光生,武夫额

  手.虽隔重洋,尚叨樾荫.想蒙不弃卑寒,希望茑萝之附.小儿已承青盼,淑媛素仰芳仪.如蒙践诺,即遣冰

  人.途路虽遥,一水可通.不敢云百辆之迎,敬备仙舟以

  俟.兹修寸幅,恭贺升祺,并求金允.临颖不胜待命之

  至.

  世弟周琼顿首.贾政看了,心想:“儿女姻缘果然有一定的.旧年因见他就了京职,又是同乡的人,素来相好,又见那孩子长得好,在席间原提起这件事.因未说定,也没有与他们说起.后来他调了海疆,大家也不说了.不料我今升任至此,他写书来问.我看起门户却也相当,与探春到也相配.但是我并未带家眷,只可写字与他商议。”正在踌躇,只见门上传进一角文书,是议取到省会议事件.贾政只得收拾上省,侯节度派委.

  一日在公馆闲坐,见桌上堆着一堆字纸,贾政一一看去,见刑部一本:“为报明事,会看得金陵籍行商薛蟠——"贾政便吃惊道:“了不得,已经提本了!"随用心看下去,是"薛蟠殴伤张三身死,串嘱尸证捏供误杀一案。”贾政一拍桌道:“完了!"只得又看,底下是:

  据京营节度使咨称:缘薛蟠籍隶金陵,行过太平县,在李家店歇宿,与店内当槽之张三素不相认,于某年月日薛

  蟠令店主备酒邀请太平县民吴良同饮,令当槽张三取酒.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