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十章(第2/3页)



于是,他准备在全省的煤炭基地铜城市按原计划视察完工作后,顺便先到毗邻的黄原地区走一圈。

没想到他在一个山沟的矿区发起了烧。这使乔伯年很着急——他已经给黄原打了招呼,说他明天到那里。

他当时住在这个矿的招待所,又是半夜,只好把秘书小王喊醒,让他给自己找点药。

小王的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说:“让我给医院打个电话!”

“算了,”他说,“吃几片药说不定明早上就会好的。你一打电话,市上和矿务局医院说不定把救护车都开来了。”

“而且还把警报器拉得呜呜响!”秘书加添说。

乔伯年笑了。他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很随便,他们都敢和他“放肆”地开玩笑。

乔伯年索性接上秘书的话,进一步“发挥”说:“那样,大家以为失了火,说不定把救火车也开来了!”

乔伯年一边开玩笑,一边吞下去八片羚羊感冒片和一包阿鲁散。

第二天早晨,病情果真好了许多,他就立刻起程直奔黄原……

省委书记一到,地委书记就忙了。田福军先和乔书记在几个偏远县份的农村跑了一大圈;回到黄原后,紧接着就召开县委书记以上的领导干部会议,以听取省委书记对地区工作的指示。

在这个干部会上,乔伯年热忱地肯定和赞扬了黄原地区的工作;同时指出了下一步应该解决的主要问题。这实际上也是省委对田福军本人工作的肯定。乔书记的讲话使田福军眼圈不由地发热。他感谢省委在他困难的时候,及时支持了他……

省委肯定了田福军的工作,也不等于就否定了反对田福军的高凤阁同志。以后不多日子,在省委常务副书记吴斌同志的坚持下,高凤阁被调到南面一个地区如愿以偿地任了行署专员。领导这么一个大省,省委书记不可能在一切事上明察秋毫;再说,即使看出类似的问题,有时也不得不作某些妥协——这是政治生活中常有的现象……送走省委书记以后,黄原地区各县的县委书记都回去了。但田福军把原西县委书记张有智留了下来。他要单独和他商谈一件事。当然,他实际上也有许多话想对这位老朋友说。平心而论,原西县这两年的工作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这责任在很大程度上和有智分不开——他是一把手嘛!福军自己感到,他一个很大的弱点就是在老朋友面前破不开脸皮。本来,他早应该直截了当指出有智同志这两年在工作中所存在的问题,但他却一直没有这样做。

这一天晚饭前,他把张有智从黄原宾馆带回到自己家里。爱云没去医院上班,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已经备办好了一桌饭菜。饭桌上,因为老丈人徐国强和妻子都在座,福军先没和有智谈工作方面的事。四个人一边喝酒吃饭,说起许多过去的话题。有智是个爽快人,不仅和爱云开玩笑,还和他过去的老上级徐国强老汉也逗趣。

吃完饭后,田福军和张有智进了会客室。爱云给他们沏好茶,就退出去了——作为地委书记的老婆,她知道丈夫要和有智谈些她不应该再听的话了。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谈一下。”田福军给张有智递上一根纸烟。

张有智没说话,点着烟听福军的下文。

“文龙已经从省党校毕业回来了。据地委组织部的老察和省党校方面的介绍,小伙子这两年学得不错,表现也很好。我想让他回原西县去给你当个副手……”

“怎安排?”张有智的脸沉了下来。

“副书记兼县长。”

“什么?”张有智冲动地从沙发里站起来,“你把一个造反派弄来给我当县长?”

“有智,你坐下,先别激动。”文龙在‘文革’中是造过反,前几年在柳岔公社也搞过极‘左’的东西。不过,他是个青年嘛,‘文革’中他还是个中学生,才十几岁。这几年来,小伙子对自己进行了严厉的反省,照我看那是真诚的。对待青年,我们不能总是揪住过去的一些事不放。只要认真改了,我们该使用的还要用。

“他是西农毕业生,又上了两年的党校中青班,等于争得两个大学的文凭,并且先后当过公社一把手和县上的副主任;年轻力壮,又有文化,说不定能在工作中开创新局面呢!至于过去的错误,他记取了教训,未必是一件坏事。俗话说,知耻者勇……”

“哼,反正知耻不知耻只会个勇!”张有智挖苦说。

田福军看张有智态度生硬,一时不知怎样说服他。他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说:“你……喝水。”

张有智端起茶杯,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不能改变了?重有这小子我不反对,可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回原西来呢?”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呼专员和组织部也是这个意见。文龙本人也表示愿意回原西去工作,说他要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我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哼,回原西来和我再闹腾一番,弄得鸡飞狗跳墙!”

“有智!你为什么要这样看问题呢?人都在变嘛!”“不见得。我就没变!”

田福军不好再说什么了。

但是,有智,你真地没有变吗?

唉!田福军本来还想顺便和他的老朋友谈谈心,指出他这两年来工作中存在的一些问题:看有智这样刚愎自用,只好又一次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来今天再谈这方面的事显然更不适宜;他们现在已经有些不愉快了。

张有智最后算勉强接受了地委对周文龙的任用,便怏怏不快地从田福军家告辞……送走有智后,田福军一个人又回到会客室,苦恼地在脚地上转圈圈走了半天。这一刻里,他心头涌上一股很难受的滋味。他现在倒忘记了对张有智的不满意,而对自己太不满意了。他感到自己非常无能,连批评朋友的勇气都鼓不起来,怎么可能把这样大一个地区领导好呢?

他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猛然记起,他下午已经给司机打过招呼,晚饭后要去地区医院看望失掉双腿的向前。他几天前就知道了这件惨事,但因省委书记来了,忙得实在抽不出时间去医院。另外,他也知道侄女去侍候不幸的向前了——这是润叶自己对他说的。当时他的鼻子也有点发酸。他感到欣慰的是,他多年来对侄女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花——她在人生关键的时刻表明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

田福军匆忙地下了楼,来到院子里。司机早把车停在门口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