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十五章(第2/3页)



丽丽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钻进卫生间替丈夫收拾澡盆去了。

武惠良虽说是个行政领导,但也读了不少书,因此头脑极其聪慧。他一进来,就感觉这房子里有一种令人疑惑的气氛。他发现妻子和那个怪模怪样的诗人,脸上的神色都很不自然,丈夫对妻子的敏感几乎要胜过雷达对空中飞行物的敏感。

但是,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来证实他的猜疑是有道理的。不过,他相信他的直觉。没有错!在他妻子和刚离开的那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可言传的事!

卫生间的水在哗哗地响着,看来那个澡盆还得收拾一段时间!

是的,丽丽得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到一种“正常”状态才露面,卫生间成了掩饰她的庇护所。

他要不要现在立刻走进去?

不!这样反而会降低了他自己的人格。

武惠良呆呆地坐在沙发里,手里还提着换洗的内衣。他内心狂涛骤起,思维在闪电般排除或肯定各种可能和不可能。他多么希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啊!

但是,他在无意间却找到了该死的“证据”。他看见,那个平展展的床铺边上,竟有两个挨得很近的塌陷的窝。这分明是两个人一块坐过的地方!

武惠良感到两眼一阵发黑。

他索性闭住眼仰靠在沙发背上,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都好了,你快去洗吧。”他听见妻子在说话。他睁开眼,没有马上起来。

“你怎啦?”丽丽问。

“没什么……”他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

武惠良糊里糊涂在澡盆里泡了一下,竟然忘了擦肥皂就穿上衣服走出来了。

坐在沙发里的丽丽象被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她显然没有想到丈夫会这么快就洗完了澡。

武惠良先迅速瞥了一眼床铺。

那两个窝没有了。整个床铺平平展展,恢复得和妻子的脸色一样。

还要再说什么吗?

一切都全然明白了!

“我今晚上回家去住。”丽丽对丈夫说。

“你随便吧!”他生硬地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丽丽愣住了。

她似乎觉察出惠良的情绪不大对劲。难道他已看出了她和古风铃的关系?不可能吧?可也难说!她知道丈夫是个极其敏感的人。

武惠良匆匆地走出了房间,甚至都没给妻子打个招呼。他拎着装脏衣服的提包,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机关,两只眼睛模模糊糊,恍惚地穿过街道,在东关老桥旁的石台阶上走下来,坐在黄原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巨大的痛苦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脑子象被挖空了似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样思考这个突然出现的灾难。这是人生的灾难。毫无疑问,他的生活将要改变了;他处在极端可怕的危机之中……黄原河静静地在眼前流淌。无声的汹涌。

在毫无察觉之中,夜幕扑落了。

他从石头上站起来,感到浑身酸疼;尤其是两个肩膀的骨缝,象被斧头砍开一般。

他从河边走上街道。万念俱灰。满城辉煌的灯火不再象往日那样令他陶醉。曾记得,在这之前的每一个夜晚,当他在灯火映照的大街上骑车回家的时候,总是一天中最为愉快的时刻;因为那个温暖的房屋里,亲爱的人这时已经为晚饭作准备。等他一回去,两个人说笑着一块动手,然后马上就可以坐在小饭桌前,头挨着头,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别了,我的爱,我的幸福!

武惠良拖着囚犯般沉重的脚步,走回了地区文联他们那间住房。踏进家门,他看见丽丽已经把饭菜摆在小桌上,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显然在等他。

见他回来,她没有说话,站起来把碟子上扣菜的碗揭开。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吃饭,而把提包一丢,就倒在床上睡了。

一切都是沉重的,连空气也不例外。

他听见她收拾碗筷,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回厨房。她也没有吃饭。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荡然无存。这已经无可辩驳地再一次说明,她身上肯定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要不,她总会和他说点什么的,因为他已经对她明显地表现出了反常的情绪!他索性脱下衣服,蒙住头睡在被子里。

他听见她在洗漱;在脱衣服;在拉被子;并且在他旁边睡下了。

长时间的无声无息。

过了好一会,他感到她的手在隔着被子轻轻扳他的肩膀,并且小声问:“你……怎么啦?”

武惠良狂怒地一把揭开被子,翻身起来,瞪着痛苦而凶狠的眼睛大声喊:“你自己知道怎啦!你说!你和那个该死的家伙干了些什么!”这时候,团地委书记已经把行政领导干部的那种修养抛到了九霄云外,象个粗野的庄稼汉一般怒吼着。丽丽避开那两道剑一般的寒光,把头扭向一边。不过,她很老实地说:“我不准备隐瞒你,我是和古风铃好了……”“这不是真的!”他痛苦地叫道。

“是真的。”她说。

“你撒谎!你在气我!”

“没有……”

武惠良疯狂地抱住妻子,绝望地哭了,浑身在痉挛地抖动着。

“你应该打我……”她说。

“不!回答我,你再爱不爱我了?你要说出你的真心话!如果你不再爱,我现在就走出这家门!”

“我仍然爱你!象过去一样爱你!”丽丽眼里也涌满了泪水。

“那你和古风铃……”

“我也爱他。”

武惠良放开妻子,两眼呆呆地望着他。

“我不应该骗你。我爱你,也爱他。”丽丽平静地说。“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爱你,但在感情上不能全部得到满足。你虽然知识面也较宽阔,但你和我谈论政治人事太多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我尊重你的工作和爱好。我有我自己的爱好和感情要求,你不能全部满足我。就是这样。未认识古风铃之前,我由于找不到和我精神相通的朋友,只能压抑我的感情。但我现在终于找到了这样的人……”“那么,咱们商量个办法吧!怎样离婚?”

“离婚?我可没这样想过!”

武惠良嘴唇哆嗦着问:“难道你既不和我离婚,又和古风铃一块鬼混吗?”

“怎能用这样粗鲁的话来评论我们的关系?你现在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的年代。你现在很痛苦。我理解你的痛苦。我也痛苦,我的痛苦你未必理解。这既是我们个人的痛苦,也是现代中国的痛苦。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理解并谅解我,因为你自己也许能找到一个你满心热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