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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眼泪汪汪的模样,大秀说,一切都过去了,四爷跟四太太走得那么平静,这也是他们的福分。别再想了,出门在外,得学会自个照顾自个,无论遇到什么,都得兜得住,别动不动就翻腾心思,从今往后你就是个新丫丫,莫姜能当卖花生仁的,你就能当个简单的高中毕业生。到了乡下,除非你自己不说,没人能知道这边的事。

依着大秀的交代,我将变成另外一个人,将和戏楼胡同的一切划一道深深的沟。

我泪如泉涌。

大秀说,走之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把淹在心里的眼泪都倒出来,以后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以笑模样对人,别动辄就变脸。

大秀在此刻代替了母亲的角色。

我告诉大秀,我在屋门封条之外加了两把锁,钥匙交给她保存,我坚信,叶家的老七总有出牛棚的一天,西偏院被赶回天津乡下的老姐夫总有回来的时候……

离开北京,等于我是从七舅爷家里走的。

跟着驴车走呀走呀,走得筋疲力尽,远远地看见土崖顶上站着一排人,穿着肥大的棉袄棉裤,抄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那些人的脚下是一排窟窿--窑洞。

年轻的队长说,后顺沟到了。

后顺沟,一个兔子也不拉屎的地方。